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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谷底的光線哪怕烈日當空的盛夏也一定非常柔和。陽光要到達這兒,得經過好幾道“過濾”程式。因此它柔和如薄紗一般,實際上只是一個淺灰色的陰影。但是,就這些微弱的光線,現在正慢慢灌注進方孝祥的眼睛中。起初,眼前事物僅僅是一個模糊的輪廓,或者根本談不上是什麼事物,就是一些朦朦朧朧的色塊在眼前晃動——隨著他頭頸的轉動,棕色、綠色、黃色……走馬燈似地交替著。洛雄叫他連做三十六組眨眼運動——狠狠地閉眼,又慢而有勁地開眼,當方孝祥按照洛雄的指示,做到第二十幾組時,他看見了刁榮拿給他看的四張“K”。

光明終於重現了。整個裂谷都一覽無餘,顯露在他的眼皮底下。

刁榮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細軟的頭髮倒梳著,使得前額顯得飽滿結實、油光發亮。他臉色蠟黃,又細又長的眼睛像中午時分的貓一樣,慣愛眯縫起來。但在睫毛的陰影中,卻透出狡詐的兇光。在方孝祥看來,刁榮作為一個逃犯,一個深居谷底,朝不保夕如泥菩薩過江的亡命之徒,把他想像的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大概總不會錯,誰知刁榮西裝革履,神氣十足,甚至於還端端正正地打著領帶,而左手上的鑽石戒指正在閃光。

“別見怪,老弟,”他對方孝祥說,“不管怎麼說,‘澳娛’的賭場總管,到哪兒都不能有失身份。”說完,他點起一根雪茄,抽了起來。

洛雄則不同,滿頭的捲髮,鬍子拉碴,包括鼻子在內,他頭上的所有構件都是圓的,紫紅色的臉龐讓人覺得他有揮發不完的精力。他脈管暴跳,傷痕累累的胳膊其結實之程度讓人想起天安門前的“華表”。他與方孝祥年紀相仿,但看起來倒像是方孝祥的馬伕——除了方孝祥眉宇之間有一股高人一等的貴族氣質外,洛雄本人的模樣也確實適合拉一輛車,或駕三五匹馬。

方孝祥自從腿腳復元後,就常在谷底走動,那時他雖未親眼瞧見他只能用腳踢到,用手摸到的事物與情景,但實際上他對這個裂谷的形狀、佈局已心中有數了。今日所見,大抵如此。

山林中存在有裂谷或石洞,本不足為奇,裂谷狀如陰溝,只不過陰溝又淺又窄,只在田壟間或家門前,而裂谷則深藏於大山密林之間,深不見底,人們也不常見到。石洞就更尋常無奇了,但是如果要在同一個地方既發現裂谷,又發現石洞,就不那麼容易了。更妙的是,這個石洞還與裂谷相交接——它像是一群築路工人想在谷底打一個隧道,打到一半放棄後的結果。頂部呈教堂式的穹隆狀,底部與谷底相平,堪稱一間天然的石屋,不愧是鬼斧神工的傑作。

在石洞與谷底的交接處,裝置著一道滑槽,這樣,兩道松樹做成的木門就能在那上面來回滑動,其原理像鋁合金窗,其風格像日本式民居。

石屋內的日常生活設施據說也都是出自洛雄的巧手。木床、木椅、木桌……無不就地取材,就地製造。只要力所能及,他們就不麻煩百貨公司。

裂谷深約十五米,總長約五十米。若畫成平面圖,它便呈“7”字形。在那轉折處,洛雄挖了一口井,再過去,是洛雄用松木和茅草搭成的簡易廁所。

方孝祥的獵槍就橫放在一個竹條編制的架子上,那兒還陳列各種生活用品、賭具和一些關於博彩方面的書籍。

谷底的黑夜來的偏早。很快,他們就得點蠟燭了。

洛雄在洞口處生起火,放好鍋,燒起一隻野兔來——這個不走運的傢伙是早上九點鐘撞到他的槍口上的,被一槍擊穿前胸而嗚呼哀哉了。

洛雄打野兔只失過一次手,其實也是射中了的,但沒把它打死,被它帶傷逃跑了。他聽方孝祥說他掉入裂谷之前曾看到一隻腿部中槍的野兔,洛雄認為就是他唯一射偏的那隻。

刁榮藉著蠟燭的光照,研究著賭術,每看一會兒,就用一把他隨身攜帶的牛角梳梳一記頭髮。方孝祥乍看頗覺好笑,但久而久之,也就見怪不怪了。況且刁榮在梳頭髮時,神態威嚴,好像他的梳頭髮是一次神聖的宗教儀式。

方孝祥看著燭光搖曳,心旌飄蕩,初看起來,刁榮似乎已饒他不死,但刁榮又不解釋任何理由,這讓他很不踏實。他現在傷好了,行動無礙,他不知道如果他開口說要走,刁榮他們會作何反應——點頭應允,痛快放行,還是勃然大怒,當場開槍。但是不走,他又算什麼?陪著一個死要面子,一天到晚不是打領結就是梳頭的逃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日夜呆在一個石洞裡,沒有娛樂,沒有希望,無窮無盡的寂寞,毫無出頭之日的等待。他想到兩個詞:殉葬;活埋。

“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