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他還是為他著想,盡力而為,顧全他的利益。他本來很想請紅眼和他的兩個朋友吃吃飯,假如他不是輸到對此已無能為力的話。他雖然玩的是他一玩就膩味的麻將,並且輸了很多錢,但他依然覺得十分痛快,十分值得,他毫無怨言。
他最終沒有談請客的事,也沒有再繼續玩下去。像他這樣既想維持在賭場上的體面(出去時不是一絲不掛,在賭場被認為是體面),而口袋裡又所剩無幾的人,乖乖地回家是上上之策。
他有氣無力地推開門,百無聊賴地躺倒在沙發上,閉上眼睛,什麼都不去想。他想讓自己睡著,可是沒辦到,像他這樣精力旺盛的人怎麼可能說睡就睡呢。於是,他又重新睜開睏倦的眼睛,這回他看到前面的茶几上,擱著一張大紙條。上面的字寫得既倉促又有力,且一看便知是出自孫小姐筆下——多半是在情急之中留下的。因為有好些地方,那字跡都力透紙背,把紙都劃破了。
孝祥:
我們去那兒找過你,無功而返。看來你今天沒去賭錢。一見到我的留言,請速來廣州第二醫院,父親傷得很重,現在急救中。
妻留
方孝祥這才意識到這大房子裡已空無一人。一想到自己又在賭錢,只不過剛好換了一個沒帶孫小姐去過的賭場,他就頗覺慚愧。他咬咬牙,將紙條往懷裡一揣,就衝出家門而去。
他很快就在醫院三樓的過道里,發現了妻子和他的伯母。孫小姐一見他來,就撲在他懷裡一個勁地掉眼淚。
“你先去看看伯父吧,”她指著一道敞開的門。
“伯父也受傷了?到底怎麼回事,快告訴我。”
她也說不上來,她讓他自己去問伯父,伯父是當事人。
他走進那間病房,床邊站著他人老珠黃的堂姐,和他的在一家小建材廠做業務員的姐夫——一個成天只知道唉聲嘆氣,要麼乾脆悶聲不響的小肚雞腸的男人。
他一一打過招呼,但彼此之間無心說話。一則是因為感情上的疏遠,二則是因為他沒那份逢場作戲的心。
伯父伸直了雙腿躺在床上。看起來驚惶不定,好像還未從一件他倍感恐懼的事中掙脫出來。額上纏著紗布,而下身更是裹得嚴嚴實實,遠看像一個快要登陸月球拜會嫦娥的宇航員。
他跟他的女兒、女婿一樣,一碰上芝麻大的不順心事就會一蹶不振。此刻,更是灰頭土臉,滿頭滿臉的陰雲。方孝祥是看一眼就倒了胃口。但今天為了父親的緣故,他不得不耐著性子探問這個勢利、膽小的自私老頭。
他聽著他漏洞百出,語無倫次的敘述,著實窩了一肚子火。恨不得用打火機把纏在他身上的紗布點著,再將老頭子好好烤上一回。
我在前文提到過的方家老宅,除了地板與外牆之外,其實是正宗的木結構建築。建築它的時間估計能上溯到清朝。在過去的幾年裡,方父的事業做得一年比一年有聲有色,他就陸續將部分收入用在這片宅子的裝修上。截止目前,他已將它改造成一個標準的中國式宅院。古樸清幽,充滿野逸之趣和田園氣息。而就是這片老宅,早上八點時分卻引發了一場大火。看來天災人禍不是靠政府的幾次廣播提醒所能避免得了的。
九月以後,廣州漸漸進入旱季,連日來這種趨勢已達頂峰。只要有一顆火星,你準能把玻璃都點燃。
火勢如脫韁之馬,勢不可擋。火苗借風直竄屋頂。邊屋很快就淹沒在一片火海中。而強勁的西風卻正好把火勢往正屋引去。那些陳年舊木在作為窗欞、桌椅、茶几、廚櫃時,確實美觀大方,引人入勝,而一旦將這些與損財害命的火災聯絡起來時,那效果就不見得十分美妙了。
方父喜歡幽靜,因此他住在最遠離馬路的東屋。大火向東撲來時,他逃生的時機並不悲觀。他開啟了東屋所有的自來水龍頭,把兩個金魚缸中的水全潑在西牆上,搗爛山水盆景,取出幾件重要物件,就十分順利地逃了出來。
他見到寄居他家正屋的哥哥、嫂嫂,已比他搶先一步逃出火海,舒了一口氣,覺得人員既無傷亡,也算不幸中的萬幸。在商場打磨了十幾年,他深知在經濟上、物質上,一切可以東山再起,失而復得的道理。
他的嫂嫂,一個退休的麻紡廠職工,拖著她因發胖而臃腫笨重的雙腿,裡裡外外地瘋跑,沒頭沒腦地只是大喊大叫——倒是成功招來了一大幫小市民前來欣賞火景。
方父出去撥打了火警。一個已嚇得面如土灰的鄰居,拿來一根長長的橡皮管。方父把它接在院子裡的一個水龍頭上,對著肆虐的大火噴起水來。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