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方孝祥有幸生在一戶富商家庭。所謂的富商,當然不是指可以揮金如土的那種鉅富,而是我們在沿海城市經常見到的那類小富翁。他們衣食無憂,並能至少保證他們的下一代人的富足生活,僅此罷了。
方孝祥的父親就是這一類的富商的典型。他經營花木,持家有道。做生意重信謄和誠心,為人精明而正直,講究的是踏踏實實,靠自己的勤勞和聰明賺錢,而不是投機取巧,耍手段,搞鑽營的現代商業之路。總之,把他視做我們老一輩的代表,是十分合適的。
所以說,這是一個簡單而祥和的家庭,雖然在老實本分的父親眼中,方孝祥確乎輕狂張揚了一些——那多半也是出於年少氣盛,但說到底還是一個不壞的孩子,尤其是有了這樣一副美男子的相貌以後,你從此就再也找不到他有什麼缺點了。但有些事情是註定要發生的,這注定要發生的事,我們稱之為命運。
方孝祥英姿挺拔,身材瘦削卻堅實有力,面板由於酷愛戶外運動而曬成健康的棕色,烏黑豐密的短髮,長而直的眉毛直刺兩鬢,再配上底下一雙雄鷹般時而銳利,時而陰沉的眼睛,使他天生有一種盛氣凌人的勁頭。
他生就一副硬漢子的體格,凡是男子漢喜歡乾的事他都愛幹。他自學搏擊術,熱衷拳擊與打獵,他豪放不羈,隨時隨地地肯為一個毫不相干的人花錢——許多人都愛上了他這一點,因此表面看來,他交遊很廣,朋友遍天下。但另一方面,他性情暴躁,舉動魯莽,對人對事,不留情面。
“他有一副鐵石心腸。”
他的那幫狐朋狗友們這樣說他。當他握緊拳頭,青筋暴跳的時候,誰見了都膽寒,另外,他賭搏成癮,無賭不會,只是又聽說他賭品很好,願賭服輸——這點誠信被認為是他唯一像他父親的地方,不過顯然用錯了地方。
總之,只要除去踏實本分地工作,和正正經經地做人不算,你幾乎可以把他當成一個好人來看。
“他需要取一門親了。”
父親總是為此擔憂。目前,他與方孝祥住在一起,那是一所門庭闊大,古樸雅緻的大宅子。起於哪個年代,現已不得而知。他的哥哥,也就是方孝祥的伯父,因年老昏聵,屢屢出錯而被一家會計事務所掃地出門後,也帶著一家老小投奔來此。
方孝祥很看不起這個伯父,因為他膽小如鼠,萎瑣貪婪,以及女人一樣愛說三道四的嘴巴。他認為他伯父家的人都有這個毛病。而他們對於這個“一身邪氣”的侄子,也是畏懼得很,飯桌上不敢正視,見了面他們先點頭微笑。至於方孝祥是不是願意禮尚往來,他們認為以他們目前的處境來看,是不便強求的。
“我倒知道有這麼一個合適的姑娘。”
伯父熱心地對方孝祥的父親推薦道。他是巴不得這個不可一世的侄兒快點找門親事,從這大宅子裡獨立出去。而方孝祥的父親想給他兒子儘快說親,也多少有這方面的考慮——正像前文所說,他那老實純樸的品性正是中國老一輩人的典型,他早就為自己心愛的獨子,過於任性胡來,搞得全家雞犬不寧而不安了。
伯父指的姑娘,是他事務所一個同事的女兒。二十三歲的樣子,剛從一所師範院校畢業不久,當時在廣州第七中學當美術教師。體弱而貌美,生性嫻靜,不愛嬉鬧和說笑,但頭腦卻並不死板,相反,她很知書達禮,總是肯為他人設想,寧可自己受委屈,也怕與別人爭這爭那。甭說吵架,誰要是說話大聲了點兒,她那脆弱的神經也受不了。她愛哭,但即使哭,她也是很小心得哭,可能地話,她儘量做到不打擾別人。
我們可以把她叫做孫小姐。
孫小姐的父母親也都是中規中矩的人。一個在這家事務所上班,另一個在那家事務所上班。生活穩定有保障。在他們樸素,簡單的心目中,他們的女婿不需要有什麼開天闢地之才,幹什麼氣壯山河的事業,他們需要的是能給他們女兒帶來安逸,充裕的生活的一個各方面可靠的青年。因此,比起什麼將軍啦,領袖啦,明星啦之類的奇貨來,他們更容易接受一個教師、律師或醫生這類的白領人士來做他們的乘龍快婿。
現在,他們聽了方伯父的一番介紹,都很為方孝祥頭疼。頭疼的意思是說,對於方孝祥這個人,他們不想一口回絕,但也不能立馬拍案,而需要從長計議,權衡來權衡去,故而頭疼。
從方伯父提供的情況來看,他方孝祥儀表不凡,一表人才,為人作風厚道正派,溫文爾雅,文質彬彬——這在他們那一帶是有口皆碑的。而父親經營有道,事業蒸蒸日上,看起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