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太奇,使他英俊的臉孔呈現出痛苦與堅定相交織的複雜表情。
“好一隻笑面虎。”他咬牙切齒地說。
第十一章
何老闆說出了憋在心裡的話,本以為能使自己暢快些,誰知新的擔憂又開始了,他知道方孝祥不是一個會打落牙齒往肚裡吞的和平主義者。他有恩必還,有仇必報。一旦下定決心,幾乎沒什麼東西能阻擋他去實行。他身上有一種烈火般的氣質,是很危險的。
但出其不意的是,接下去的幾天,方孝祥一如往常。如果有什麼異樣,就是他更加嗜睡了。有幾次他一連睡十八個小時或更久。他像一隻正在冬眠的熊,了無生氣,頹廢消沉。
“這倒也好。”何老闆暗想。他還是堅持著自己很有規律的生活方式。一日三餐,勤懇勞動,毫無怨言地伺候方孝祥,盡他患難之交的本分。
方孝祥變得懶得下床,他就把飯菜、茶水端上去。他知道他這一輩子已經完了,也知道窮途末路的方孝祥沒啥指望了。看著床上如一灘爛泥般的方孝祥,又想想往日他們生活寬裕時的日子,他禁不住偷偷試淚。
方孝祥對何老闆的不離不棄,無微不至沒什麼值得一提的表示,或許他天生就不是做什麼抒情詩人的料。他永遠是一副拳擊家般冰冷而堅毅的的面孔。
他有一副鐵石心腸!
幾天後的清晨,何老闆剛做好早飯。方孝祥竟也早早地下樓了。何老闆取笑了他幾句,便叫他洗一把臉,與他一起吃飯。
飯吃得很沉悶。人一旦背上生活的重負以後,談笑的能力就會在體內沉寂。
何老闆努力地說了幾個笑話,想緩解氣氛,結果反而欲蓋彌彰,好像一個黑面板的女人穿了一套白衣服,原想使自己增白,卻不想反襯之下,更加黑得出眾了。
“你最好去哪兒走走。你在家悶得太久了。”
“我也這樣想,”方孝祥一邊喝著粥,“你那支獵槍還在嗎?”
“在。擱了很久了,是得開開火了。你想上哪兒打獵?”
“鳥多的地方。”
“敢去西郊森林嗎?”
“可以試一試。”
“跟你說著玩的,那兒八百年沒踏進過一個人。要打鳥還不容易,去我們前年打到過野雞的龜甲山。”
吃完飯,何老闆就從樓梯底下一個隱秘的小倉庫裡取出獵槍和霰彈,交到方孝祥手中。兩眼含笑地說:
“能吃到麻雀,我們寧可讓白菜爛掉,你說呢?”
方孝祥還是像以前那樣笑著拍拍何老闆微微謝頂的頭,說:
“你這個老傻瓜。”
一頭衝出門,走了。
方孝祥在打獵方面是個高手。不過自他越來越多地沉迷於賭博後,他的槍法是否還像過去那樣神妙,就很讓人置疑了。
他大清早出門,就是想去打一圈獵,使槍法得以恢復。到了晚上,他是完全有可能以神槍手的身份出現在紅眼面前的——但可憐(或者說是可愛)的何老闆卻萬分堅定地等著他的麻雀、松雞套餐。
方孝祥選的獵場不是什麼龜甲山,他去的就是何老闆所謂的那個八百年無人問津的西郊大森林。他必須全面的訓練自己。槍法、膽量、身手、力量……而這些是不可能在龜甲山上打幾隻小鳥所能練出來的。
只要你對某樣東西產生過極其強烈的興趣,那麼這樣東西就永遠盤踞在你的腦子裡。你沒去做或長時間沒想到它,並不代表它已經消亡。它只是像青蛙那樣的沉睡著,一但春雷打醒它,刺激它,它就會復甦,重返地面了。
打獵對於方孝祥或許就是這樣。
雖然他已經很久沒碰過獵槍,這一趟打獵的動機又不純,而當他用了整整半天功夫到達目的地,進入這塊原始森林般的鳥獸天地時,他覺得自己又是個獵人了。
起初他還很有理智地為自己打造了一套切實可行的方案:儘量立足森林邊緣,不盲目深入森林腹地。
他手腳敏捷,目光如炬,再加上基礎紮實,因此很快就上手了。一隻只斑鳩相即落地,他用隨身所帶的匕首削了根堅韌細長的藤條,將打到的獵物串起來。他打得得心應手,完全忘我了。
我是不是可以走得更遠,更深入些了,他想。
陽光從東南方向射進來。下午兩點左右,但林子裡並不明亮,樹木間交錯的枝葉在頭上形成一個巨大的穹頂。繁盛的喬木,茂密的灌木,大片的荊棘和厚厚的不知堆積了幾千年的落葉,以及“沙沙”的林濤聲,彷彿森林之神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