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貶黜,鬱憤難平,耽於酒色,性愈乖戾,乃臣之過一也。
上阻聖聽,下掌群臣,外豢賊寇,以致百姓蒙難,乃臣之過二也。
臣幼時蒙太后慈育,心中感懷,然今不能奉養,乃臣之過三也。
罪臣為子不孝,為弟不恭,無顏面聖,今此自絕。
唯願吾皇太后,千年萬歲,福壽綿長。”
李焉識跪著讀完慎王的絕筆,便低下頭,恭恭敬敬,將其高舉過頭頂。
太監上前接過,呈給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
皇帝擺了擺手,似乎並沒有興趣,太監便小步退到了一邊。
皇帝臉上原是悲慟的哀容,聽罷也換成了喜悅之色。
“愛卿平身。我大周豈有叫有功之臣長跪的道理?”
“謝陛下。”
“李愛卿果真是大周之少年英才,外可退敵,內可平亂。朕,該如何賞你?”
皇帝轉著手上碧玉的扳指,眯著眼睛,望著李焉識。
他行事向來叫自己滿意,滴水不漏,可這也是身為皇帝最擔心的事——帝王之心不可窺。如今雖不過是個閒散武將,焉知未來不會成為權臣?
“為大周鞠躬盡瘁是臣分內之事,不敢邀功求賞。”
“有功之臣九死一生卻不受賞,李愛卿這是要陷朕於不義之地?”
皇帝依舊是轉著碧玉扳指,話鋒卻一轉,厲聲反問。
李焉識再次跪下:“臣不敢。”
“高官,厚祿,佳人,李愛卿想要什麼,但說無妨。”
他很滿意別人惶恐,臣服的樣子,尤其是自己忌憚之人。
“臣之所有,皆是陛下所予。臣無所好,但憑陛下定奪。”
“李愛卿何必如此拘束,朕在你這個年紀,想要的,可太多了。”
李焉識伏地不言。
“真無趣,那便賜卿黃金百兩吧。”
“謝陛下。”他莊重再拜。
“陛下,臣還有一事。夢粱此案,牽涉甚廣,大小官員幾乎皆牽涉其中。還請陛下,早日選定接任人選,免使夢粱無序失度。”
“那麼,李卿可有舉薦之人?”
皇帝居高臨下,觀察著他的臉色,還是那麼莊重,謙卑,臣服,看不出一點點畏懼或是喜悅。
“臣愚鈍,只懂領兵,不懂選賢任能。”
“那這滿朝文武,可有與你交好的,你點幾個,朕立刻下任命書,以後在這夢粱,你們謀事豈不更方便?”
皇帝說得很輕鬆,甚至臉上還帶了些喜色。
此言落地,滿朝文武一身冷汗,連大氣都不敢出。
“陛下。這任命,臣確是為百姓所求不假,不過,亦有私心。”
李焉識此言,反倒是惹得群臣不解了。
“嗯?”
皇帝眯縫著他那細長的雙眼,眼底的情緒從不示人前,此刻倒是很想聽聽他的辯解。
李焉識一字一句,娓娓道來。
“臣自一年餘前領兵歸來,便奉陛下旨意,駐守夢粱。為的就是遠衛洛京,機動行事。因此夢梁不同於其他城池,道路,城門等管轄治理之權皆在我定遠府上。”
“今日的夢粱,皆是臣的部下,而無制衡之人,臣實在惶恐。只怕若新官久未到任,他日有誰參臣一本,說臣獨斷專行,陛下雖是明君,定能分辨是非,可臣實在不敢行這瓜田李下之事。”
“哈哈哈哈,李愛卿實在過於謹慎了,朕豈是忠奸不辨的君主?便依你,吏部尚書何在?即日便擬份人選來看。”皇帝笑出了聲,他明哲保身,倒是很有一套。
“是,陛下。”吏部尚書趕忙上前,深深拜下。
退朝後,李焉識行走在出宮門的路上,長舒一口氣,心想著終於挺過了這關,活過來了,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一個小太監行色匆匆,連走帶跑地上前叫住了他。
“李大人留步,太后娘娘請您入宮用膳。”
“依宮規,外臣不得入宮,這,李某不敢。”他回了一禮。
“陛下已準了。”
“那,還請公公帶路。”
李焉識最擔心的事,還是來了。
慎王是她的兒子,在上位者的眼裡,即便犯了再大的錯,人死債償,她只會把黑鍋都記到自己頭上。
在王儲的鬥爭中,慎王是被拋棄的那個,可這不代表他的性命也會被做母親的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