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也是個實在人,一點不說虛話。他說的這些,趙衛紅當然明白,她當然希望李保國辭了廠子裡的工作,趁身體還好,和她乾點別的事業,不說開傢俱廠,做點小買賣不也挺好的嘛,但是,誰讓他那個人擰巴,腦子裡轉不過那根筋來。
老王來了興致,乾脆蹲下,一邊挑雞蛋一邊道,“他姥姥的,嫂子你是沒看到,豆腐張家的那口子,脖子上的金鍊子得有這麼粗……”
他正伸出手來比劃,屁股上冷不丁捱了一腳,抬頭一看,一張滿臉橫肉的臉正在居高臨下的冷笑著瞅他,“老王,說老孃啥壞話呢?”
得,說曹操曹操就到。趙衛紅笑著同豆腐西施說話,“大妹子,老王正和我誇你的金鍊子閃哩,你就過來了。”
西施不西施的,也就這麼個叫法。鎮上豆腐賣的最好的人家姓張,男的人家把他叫一聲豆腐張,他老婆潑辣能幹,好事之人渾稱一聲豆腐西施。
市井之人起的渾名也無人在意。不過這麼叫下來,長河鎮的人知道豆腐西施名號的多,知道她本名的人倒是不多。
聽到趙衛紅這麼說,豆腐西施得意洋洋的用一根手指挑起她脖子上小拇指粗的金鍊子,“別看這是鍍金的,也值不少錢哩!要不是我們家老張非要給我買,我哪願意花這個錢!”
老王不尷尬,又與豆腐西施笑罵了幾句,指著她道,“你就張狂,有錢逞能還不如多買點肉吃,有種你把我嫂子這些香腸包圓了。”
豆腐西施哪能看不出來他的小心思,激自己買香腸哩,沖天翻了個白眼,粗聲粗氣的道,“你當我是來幹啥的,陪你說閒話的?
說著,又揚起笑,“趙嫂子,你給我稱個三斤香腸。我們家老張就好吃個香腸臘肉下酒,我聽人說你今天擺攤賣,豆腐都不賣了就過來了,你可得給我算便宜點!”
趙衛紅人爽快,沒和她還價,把剩下的幾個雞蛋並十來截香腸塞到一個袋子裡,“成,這些一共算你六塊”。
就她拿的這份量,只有多的,沒有少的,還多搭了雞蛋,豆腐西施自然樂意的不得了,咧著一口白牙,利落的掏了錢,臨走還道一聲,“嫂子實誠人,下次還來你這買。”
待她走遠,老王啐了一口,“死婆娘,有錢還摳門。”
趙衛紅又拾了兩截香腸,“人家賺錢也不容易,我也是圖個回頭客,這兩截香腸不收你錢,拿回去嚐嚐味兒,要是覺得不錯,回頭你給咱宣傳宣傳。”
老王嘻嘻哈哈接了,拎著香腸,又去供銷社打了半斤酒,晃晃悠悠的回了農具廠,他進廚房,把香腸和酒往桌子上一擱,招呼做飯的老婆子,“你給咱添個肉菜,把這香腸和辣椒一炒,好給爺們下酒!”
說完,手背在身後,大搖大擺的進了廠長辦公室。
李保國的辦公室其實也是他的工作室,到處擺著工具,一張原木色的辦公桌和配套的辦公椅,還是他自己鼓搗的。
農具廠原來就是個草臺班子,是在他手上一步一步發展的,人最多的時候,得有幾十工人,現在嘛,荒涼的很。
他拿著圖紙看,老王就這麼進來了。
兩人也是老熟人,一個不擺架子,一個不拿另一個當官。
“老李,我剛剛在街上看到嫂子了,賣香腸和雞蛋哩!”
李保國把圖紙折起來,鬆散眉頭,“她在家折騰了好幾天,也不知道生意咋樣。”
老王自己拉凳子坐下,“看著還行。”
他長吸一口氣,“老李,辭了!大家夥兒還跟著你一起幹!”
國營的廠子,掙多掙少都是國家的,自家的廠子就不一樣了,交足了稅,剩下的可都是自己的,看著昔日辭職的同事一個一個發財,他們這些人終於也坐不住了。
李保國沉默半晌,從抽屜裡摸出半包香菸和一包火柴,扔到老王懷裡,“過兩天,讓大家夥兒有個心理準備。”
老王是個煙槍,熟練的點上了火,眯著眼睛享受,“下定決心了就好,在這麼下去,家裡真早揭不開鍋了。”
上個月的工資沒發,這個月估計也沒著落,家裡婆娘等著米下鍋了,多少天沒吃過大餃子了,要不是嫂子厚道,他還不知道得等多少天才能吃上油葷。
“還是你老哥享福,這香菸特供的?縣長都抽不上,倒叫我老王先抽上了。”
李保國冷哼一聲,“也不看是誰孝敬的。”
興許是豆腐西施買的多,來了個開門紅,不出一個小時,趙衛紅籃子裡的香腸就徹底解決了。
她樂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