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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安慰他,要他無論如何也要撐下去,說如果他們在外面都撐不下去,那麼我三叔在裡面就肯定沒指望了。

能借到的都借了,現在就剩下櫃子裡的一點穀子、玉米和圈裡的幾個小豬娃了,等到年過完開了市,就去賣,可是賣了又咋樣呢,還有這麼大兩家人啊!我爹說著說著,就眼淚汪汪的。

我大伯沒了話語,黯然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兄弟兩人就那麼相對枯坐,經常一坐到天亮,然後各###拍屁股,茫然地走出門去。

我三叔貪汙了多少,我曾經聽我娘說過一次,記憶中那個數目並不是很巨大。但是這個看起來並不巨大的數目,卻讓我們兩家傾家蕩產,債臺高築,以至我爹、我娘和我大伯、我大伯孃沒等一個年過完,就都突然老去了十歲,我娘臉上多了皺紋和黑斑,我爹花白了頭髮。更為可憐的還是我的大伯和大伯孃,我大伯的腰彎了,腦袋似乎再也抬不起來,我大伯孃的一雙眼睛也逐漸失去了光明……

我們兩家沒能夠湊夠救我三叔的錢,他被判處了五年徒刑。訊息傳回家的那天,我娘正在幫我大伯孃洗澡,我大伯孃眼睛不好,掉進了茅坑,要不是我四哥聽見響動,我大伯孃可能就會在那天離開人世。我大伯孃掉下去的時候,惡臭的糞水正好沒及她的下巴,她站在那裡,沒有吱聲,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沉下去。事後我大伯孃說,如果不是我四哥不停地叫喚“娘”,然後跑過來將她從裡面拽起來,她可能就沉下去了。我大伯孃說,我三叔被判刑,全是因為她,因為她生養了個禍害,不是這個禍害,我大伯就不會患肝炎,我三叔就不會到處抓錢借錢給他治病,累積下那麼多債務,就不會在後來去打公家的主意……我大伯孃說她自己才是罪魁禍首,是該死的。我大伯孃說,其實死了好,現在她眼睛也因為這個禍害流淚流瞎了,等於也是個廢人了,沒用了,再說,不曉得將來這個禍害究竟還會幹出多少禍事呢。

說來也奇怪,自從家裡出了我三叔的事情後,我六哥就規矩了許多,他不再往外面跑,沒事的時候就躲在屋子裡摺紙飛機。我六哥折的紙飛機飛得越來越高,飛得遠來越遠,眼看就要超過我二哥了。

我和我堂哥他們一直以為,我大伯肯定會在我三叔的事情忙過了後,對我六哥有一個懲處——那將是一個啥樣子的懲處,我們都想像不出來。我們的猜測是對的。後來我曾經聽我娘說,那段時間我大伯一直在尋找一個可以永久性解決我六哥這個大禍害的辦法,殺死他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會犯法,如果不考慮到犯法,可能我六哥早就完蛋了。但是咋樣才可能永久性地一勞永逸地解決掉我六哥這個大禍害呢?我大伯先是去求了張端公,問他有沒有辦法把一個人變成個傻子,張端公曉得我大伯的用意,沒敢說自己有那本事。我大伯又藉著去愛城看我三叔的機會,進了一趟醫院,跟醫生詢問,想要買一點把人弄傻弄痴呆的藥片。醫生先是懷疑他腦子有毛病,後來見他很正常,就給派出所報告了,結果我大伯被扣留在那裡,並被狠狠盤查了一番。我大伯說了自己的苦衷,說你們不准我把他弄傻弄痴呆,你們就把他抓起來吧,關進班房去管教管教,這等於是救了他,也救了我們一家,還救了整個村子啊。派出所的人對我大伯的遭遇很是同情,但是告訴他,要他再等等,等我六哥年歲大一點,夠承擔法律責任了,如果他犯了事,就算我大伯不來求他們,他們也一定會將我六哥抓走的。到時候是槍斃還是關押,由法律說了算,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法律,曉得麼?派出所的人說。

鄉村惡少 19(2)

那還得等多少年法律才能夠管住他啊!我大伯望望天空,無比憂傷地哀嘆道。

開了春,我們秦村開始分田分地,包產到戶。那段時間鄭三炮很忙碌,經常去土鎮開會,學習上頭的檔案精神。但是這傢伙再忙,還是抽出時間跟我大伯家做了清算。鄭三炮拿出一疊發票,每念一張,玻璃猴子就一邊複述一邊扒拉算盤珠:藥費六十八、住院費兩塊、藥費九十六、注射費十五塊三,又是醫藥費七十九塊半……

最後加上護理費、營養費啥的,統共三千六百塊。

我娘說,她當時感覺到鄭三炮和玻璃猴子就像兩個屠夫,一人手裡拿一把刀往我大伯身上割,但是我大伯卻一動不動,任由他們割。我娘說她實在看不過去了,就嚷了起來,說一條牛才一千多塊,你兒子一條腿就是三千多,而且你兒子那腿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又不是從此就斷了!要算,就先算老六的那條瘸腿,那不是你們打瘸了的麼?

我娘這一嚷,可把鄭三炮的老婆惹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