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永嘉城南,一處荒院。
盧循和徐道覆一身農人的打扮,站在院中,默默地看著這院子裡的一地屍體,整整一家人,從兩個六十餘歲的老人開始,到三個四五歲的小孫子,一共九口人,全都坐在堂屋之上,相擁而死,看起來,他們已經死了十幾天了,個個皮包骨頭,幾隻野狗在院外來回地徘徊著,若不是這院中有人,只怕早就進來,享受一頓人肉大餐了。惡臭的味道在這三月中旬的院子裡瀰漫著,即使二人都戴著厚布蒙著口鼻,也難免眉頭緊蹙。
劉裕的聲音冷冷地從院外響起:“這都是你們造的孽,看到這樣的場景,你們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二人轉過了頭,看著一身農夫短裝,戴著斗笠,蒙著口鼻,孤身一人站在院口的劉裕,徐道覆的嘴角勾了勾,說道:“也有你一份,劉裕,不要把自己看得跟聖人一樣。我們神教起事,同樣是給狗官給逼的!”
劉裕走進了院子,摘下斗笠,平靜地看著盧循:“當上教主了啊,我得恭喜你,這麼多年,終於得償所願,控制天師道了。”
盧循搖了搖頭:“我也得恭喜你,這麼多年,終於得償所願,當上將軍了。這次我藉著休戰兩天,為永嘉一地的百姓和這一陣我們兩軍戰死的將士收屍入斂。也約你來談判,沒想到,你真的敢來,就不怕我們在這裡設伏殺你嗎?”
劉裕微微一笑:“你們不也不怕我來殺你們嗎,好了,既然是談判,來點誠意,我今天不會來殺你們,你們這些伏兵,也沒必要留了吧。”
盧循點了點頭,一揮手,院內外一陣輕輕的衣袂響動的聲音,很快,一切歸於平靜。
徐道覆看著劉裕,冷冷地說道:“敢直接來見我們,你就不怕桓玄知道了要你的命嗎?”
劉裕平靜地說道:“這就不是你們要考慮的問題了,我們的時間都不多,直入正題好了,這回桓玄派我來消滅你們,但我是手下留了情的,你們應該很清楚,不是因為到處疫情,要掩埋屍體,而是留著你們,對我現在有用。”
徐道覆冷笑道:“想不到一心為國的劉寄奴,這次居然也有了自己的歪心思,是不是看到孫無終的下場,讓你害怕了?想玩養寇自重的把戲,長期駐在吳地,經營自己的勢力了呢?”
劉裕搖了搖頭:“你覺得當我看到你們造了這麼多孽之後,還會讓你們留在吳地?還會讓你們繼續禍害這裡的百姓?我這一個月沒有全力打你們,只是跟你們小規模接戰,到目前為止,也只是斬殺了一個先鋒張士貴,就是給你們一個警告,只要有我劉裕在一天,三吳之地,就不會再給你們禍害了!”
盧循咬了咬牙:“弄亂三吳的,不是我們神教,是那些世家,是司馬元顯,是他們想在這裡徵莊客為兵,打破了百年來的平衡,這才會有神教奮起!劉裕,看看這個世道吧,朝堂之上,盡是虎狼,他們稱我們是賊,可是他們比我們更是吃人不吐骨頭,跟我們聯手,打一個太平天下,這才是你應該做的事!”
劉裕厲聲道:“他們是賊,難道你們就不是嗎?太平天下是什麼?就是屠戮俘虜?就是奸**女?就是滬瀆,上虞這些地方的屠城暴行嗎?還是說你們天師道把人都殺光了,死絕了,沒有人反抗你們了,就是一個只有死人的太平天下?!”
劉裕說到這裡,一指那堂屋上的屍體:“就象這家人,上有老下有小,他們都是本地的百姓,並沒有得罪你們,也沒有欺負你們的部下,可就是這樣在你們挑起的戰亂中活活餓死了!你們明明手上有軍糧,卻只用來招攬有作戰能力的丁男,對於這些婦孺老人,就活活看著他們餓死,似你們這等虎狼,就算取得天下,也不會比你們反抗的那些世家,高門好到哪裡去!”
盧循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劉裕啊劉裕,你以為你是誰?上天派下凡來拯救這個世界的救世聖人嗎?你以為你能憑自己的一已之力,就打出一個清平天下嗎?我告訴你,你這是做夢,身處亂世,就得心如鐵石,就得冷血無情,踩著一條屍山血海往上爬,今天的這些犧牲,就是為了日後的太平,都是值得的,你祖先劉邦當年也是如此,不然哪來的你?!”
劉裕冷冷地說道:“亂世之中,欲取天下,兵馬權謀確實缺一不可,但有個底線,那就是作為一個人的良知,對於敵人,你可以殘酷無情,但對於沒有能力反抗你的百姓,如果你還是如此殘忍,那早晚必受天譴,孫恩和司馬元顯的昨天,就會是你們的明天,這個道理,我希望你們早晚能明白。”
徐道覆咬了咬牙:“我們要是有一條活路,也不至於此,現在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