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忱這一下如同給一瓢涼水,從頭到尾地澆下,心裡都是拔涼拔涼的,一個清朗的聲音,從一邊的高臺之上響起:“敕曰,秦軍俘虜兇險,雖已解除武裝,仍須多加戒備,著即命鎮軍將軍,都督徐,豫,兗,揚,青五州諸軍事,東興縣候謝玄,領北府精銳,暗中戒備,嚴查不法之徒與秦軍俘虜,有圖謀不軌,尋釁滋事者,可先斬後奏!”
眾人全都臉色大變,看向了臺上,只見王謐一身官服,手捧聖旨,神色肅穆,王忱的聲音都有些變了,他知道,這王謐現任秘書丞,專門起草與宣讀這些詔書,絕不會有假,而現在他出現在這裡,手捧詔書,顯然也是貨真價實的聖旨了。
但王忱仍然不死心,厲聲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會稽王是錄尚書事,這件事,他從沒有提過啊!”
王恭哈哈一笑,面帶嘲諷之色:“王忱,你第一天進官場嗎?我大晉的皇帝敕詔,什麼時候非要經過錄尚書事和尚書令之手了?中書令的職責跟尚書令本就分離,你難道不知道,會稽王也同樣是臣子,並非聖上嗎?”
王忱的身子晃了晃,幾乎站立不住,身後的刁逵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連忙衝到了他的身邊,扶住了他,這才不至於讓王忱倒了下來。
王恭冷笑道:“醜類就是醜類,長得醜,心更醜。幼度,此賊是真正地圖謀不軌,在這裡聚眾作亂,你既然已經控制了場面,還不將這些反賊全部拿下,交廷尉處置呢?”
謝玄微微一笑,看向了仍然舉弩對著王忱的劉裕:“小裕,如果你是我,會怎麼做?”
劉裕平靜地放下了手臂,把勁裝一拉,腰帶束起,又恢復了剛才的那副平常的姿態,他看著謝玄,行了個禮:“卑職身份低微,這種國家大事,不敢妄議。”
謝玄笑著拍了拍劉裕的肩膀:“好了好了,小裕,這裡並非在北府軍營,也不是在官場,你我不必拘泥於舊禮,但言無妨。”
劉裕抬起了頭,正色道:“玄帥,我以為,這個時候,不宜把王忱等人拿下,以國法論罪。”
王恭的臉色一變:“小裕,何出此言?他們可是收買兇徒,在京中作亂啊,剛才你不是沒看到,都想要危及我等的性命了,對我們尚敢如此,對皇帝陛下,難道還會有敬畏之心嗎?”
劉裕點了點頭:“此等醜類,雕蟲小技,又怎麼可能瞞得過玄帥的眼睛呢?卑職跟隨玄帥多年,知道他在任何地方都會有所準備的,今天這樣的場面,早就會作好有人生亂的準備,而這雞籠山四周適合伏兵,我北府軍營前日公開領賞,但有幾支部隊卻沒有解散,因此我料必然會被玄帥用於此處。今天卑職敢挺身而出,也是相信卑職絕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的同袍兄弟,就在周圍!”
王恭長嘆一聲,語氣中變得有些落寞:“幼度,以往我一直以為咱們是一路人,可今天我才知道,你的才能,遠在我之上,我王恭只會吟詩作賦,放浪形骸,這軍國之事,根本不是我能控制得了啊。”
謝玄微微一笑,說道:“阿寧,你過謙了,我從軍之前,也並不比你現在高到哪裡去,甚至文才還大大地不如。只不過是在軍中呆得久了,學了很多桓溫,相公大人的處事手腕,才會知道,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不要讓自己處於不利之處。這點以兄臺之風華絕世,只要稍加歷練,就不在話下。”
說到這裡,謝玄的眼角餘光掃過了桓玄等人,最後落到了王旬的身上,輕輕地嘆了口氣:“就如那王旬,昔日也跟我同在桓溫的幕府中任事,桓溫當年曾說過,我謝玄當可四旬持節,而王旬亦能為黑頭公(頭髮未白時就位居三公之人臣極位),現在看來,除了王旬因為時運不濟,沒達到預期,別的都讓他說中了。那王旬跟我的仇恨,遠遠勝過這王忱,可是他卻能一直忍住不出頭,光這份養氣和判斷情勢的功夫,就遠在王忱之上。以後我們的對手,非是王國寶兄弟,而是桓玄,王旬這類真正的梟雄啊。”
王恭神色凝重,點了點頭:“明白了,幼度,永遠不要讓自己處於不利的地位,永遠要做提前的準備,這是我今天所學到的,謝謝。”
說到這裡,王恭看向了劉裕:“小裕,可我還是不明白,為何明明反敗為勝了,卻要放過王忱,刁家兄弟等人,除惡務盡的道理,你不明白嗎?”
劉裕微微一笑:“他們確實是惡人,但是,現在不是除他們的時候。因為現在的大晉,需要的是高門世家的團結,需要的是穩定,而不是內鬥。在這個時候如果高門世家先鬥起來,分裂開來,損害的,只會是國家的利益。”
王恭奇道:“可是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