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縣長頭上的事兒。像所有縣級主要領導一樣,無論從工作程式還是心理上來講,都很反感下級部門動輒伸手要錢。縣政府又不管錢嘛,大小經費歸財政統管。可中國政界似乎已形成一個不成文的潛規則:財政部門把錢捏得死死的,沒得主要領導的批示,一分錢不敢私自動用,這不僅無形中膨脹了領導幹部們的權威,也把許多本來可以由下面做主的事務推到主管領導頭上。說穿了是怕擔事兒!
趙靜雅呷了幾口茶水,從馬良手中接過發票,只翻一下就隨手擱在桌上:“你就是縣殘聯新上任的馬良呀?!咱們算是頭回見面吧?”見馬良點點頭,趙靜雅漫不經心地說:“就這麼點事兒打上個電話不就行了嘛,哪用得著瞎等?!”言罷,趙靜雅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追問道:“噢,我來西川這段時間,好像還沒接到過殘聯的電話,怎麼回事兒?”
趙靜雅平易近人的樸實話語,一下消融了馬良心頭的顧慮。馬良抬起頭,望著年輕的女縣長:正午的陽光從闊大的落地玻璃窗一覽無餘地洩進來,給坐在辦公桌前的趙靜雅周身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那小巧勻稱的身材,眉清目秀的五官,渾身上下充溢著一往無前的生命活力。
馬良定定神,老實著說:“趙縣長,我剛到縣殘聯上班,實不相瞞,殘聯的辦公電話已停機兩個月了。”
趙靜雅驚得睜大了眼睛,她乾脆站起來在辦公桌前踱著步子,甩動雙臂,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照這麼說,縣殘聯的問題不單單是這幾個醫藥費吧?!”
“是的。殘聯的工作得縣裡支援,要不然我縱有三頭六臂也收拾不了這個爛攤子。”
一個政府下屬的科級單位,連電話費都付不起,這讓一縣之長的趙靜雅實在是難以理喻,想想自己到西川兩個月了,沒去過殘聯一回,也沒問過殘聯這塊工作,趙靜雅的心頭湧上一種深深的負疚。這一刻,她真切地感到,一個主管領導人不經意間的小小忽視,會給下屬整個單位,釀成多少棘手的難事啊!
趙靜雅在感嘆萬端中,似乎被一種強烈的責任感驅使著,果斷地走向辦公桌,抓起電話,撥通了政府辦公室,聽了許久,那頭仍是一串長長的忙音,她板著臉瞧一眼牆上的掛鐘,隨即衝馬良笑了:“你看,下班時間早過啦,只能等到下午了。”
馬良咧咧嘴,無奈地站起來,對領導們這類客套的推辭,他再熟悉不過了。
趙靜雅從馬良失望的眼神中,似乎推測出了下屬內心的失落感,她對將要跨出房門的馬良說:“馬良同志,雖說殘聯這一攤不歸我管,但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殘聯的問題下午一定給你滿意的答覆!”
目送著馬良壯實的身影消失在樓道盡頭,趙靜雅返回身,拿起桌上的提包打算回家。剛走兩步,突然記起了什麼要事似的,折身拿起了話筒……
理事長 十
縣委書記肖華一擱下飯碗,就關掉手機回到臥房,開始他雷打不動的午休。時令雖說已秋末冬初,但老天爺打秋裡沒落一場透雨,被秦嶺和千山夾峙著的西川縣城,依然悶熱難耐,讓人周身生出莫名的疲睏。
五十六歲的肖華中等身材,體態臃腫,像大多數到這般年紀的領導幹部一樣,肖華也是在不知不覺中胖起來的。暴凸的將軍肚撐起了前襟,浮腫的臉頰擠得雙眼成了兩條眯縫,下巴早與脖子連成一體,謝頂的前額,泛白的有空角,以及額顱上兩塊顯眼的褐色老年斑,都在無言地預告著:這個生命已走向了衰老!
是啊,老了,月缺星移,人老樹衰,這是芸芸眾生皆無法抗拒的自然規律。作為土生土長的西川人,肖華從最底層的鄉鎮幹部,一步步熬到縣委書記的職位上,三十多年的摸爬摔打中,經見了多少的風風雨雨,走過了多少的坎坎坷坷,承受了多少的屈屈辱辱,浮浮沉沉,升升降降,一路走到了今天,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每每想起不少一同參加工作的同事,只幹到科級局級便隱退二線,而自己仍處於西川縣權力峰巔,肖華就很知足。雖說官場如生活,同樣地沒有止境,可面對年齡,面對政策,這兩個任何人皆無法逾越的鋼鐵般的橫杆,任何努力只能是徒勞。
一個人如果滿足於現狀,就會淡漠一切。肖華雖說仍是西川縣一把手,但縣委的日常工作他大部分推給了幾個副手,安排讓他出席的大小會議能辭就辭,實在推託不了就去應付一下打上個照面,頂多說幾句老生常談的客套話,反正他已經做好了隨時隱退的打算,就讓年輕人趁早鍛鍊鍛鍊吧。
肖華正仰躺在床頭眯縫著,客廳的座機電話尖叫起來,隨即老伴呼叫:“老肖啊,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