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戰績輝煌之時,糧草、軍餉、輜重、獎賞,仍事事限制他。滿清貴族的排漢勢力和恐懼心理,對太平軍的連年征戰,讓他身心俱疲,曾國藩此人並非嗜血者,他是看到太平天國運動造成的危害太大,不得不壓制,才無奈採取了血腥手段。
作為清代以文人而封武侯的第一人,他承受的壓力不是那些無聊又無恥的清流文人所能體會的,也非一般的文臣武將所能瞭解。總是在君子與魔鬼之間轉變,使曾國藩的內心經受了極大的折磨。畢竟,作為一個儒者,不能透過仁義禮智信的手段來維護國家政權,而不得已透過武力鎮壓來實現,他的內心一直承受著劇烈的煎熬,哪怕是直到功成名就的晚年,亦是如此。
“積玩之後,當振之以猛;但願良民有安生之日,即身得殘忍嚴酷之名,卻又如何?無聊文人之戲言,曾公大可不必理會。”林義哲道,“天下之人,知曾公者多矣,並非全是盲者。”
“說的好,呵呵。”曾國藩笑了起來,顯得很是欣慰,“好久不曾聽人說過這麼痛快的話了。”
“聞鯤宇此言,當可浮一大白。”曾紀澤也對林義哲的直言感到痛快,在一旁笑著說道,“鯤宇難得來一趟,若是公務不忙,便多留幾日如何?”
“是啊是啊,難得來一趟,就多住幾日吧!”曾夫人也道。
林義哲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看陳婉,愛妻的眼中隱隱閃過一絲企盼之色。
這時曾國藩說道:“‘萬年清’已平安至滬,入塢修葺,想是已安排周詳,則不必事必躬親,小住兩日再回去,當是無礙。”
“晚輩從命。”聽到曾國藩發話,盛情難卻之下,林義哲便點頭答應下來。
只是林義哲並不知道,正是在這幾天,一場看不見的風暴已然悄悄降臨。
在林義哲率“萬年清”號北上半月之後,沈葆楨上奏朝廷,稱已派船政提調吳大廷督率“萬年清”艦於當天啟航北上,請朝廷派大員檢驗。隨著這份奏摺,沈葆楨還附帶了一套船政繪製的“萬年清”號船體、蒸汽機、鍋爐圖紙。奏摺中沈葆楨始終沒有用自己擬定的“萬年清”艦名,而是使用“第一號輪船”的稱謂,並恭請朝廷“寵賜嘉名”。
但是讓沈葆楨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不久之後,他竟然接到了朝廷這樣的回覆:“軍機大臣奉旨:覽奏均悉。左宗棠奏船政所造蒸汽輪船並未盡善,聞該船在滬修補,著其先不必北來,特諭曾國藩就近查明具奏,再行起程。該部知道。”
而隨著回覆前來的,還有一份左宗棠參劾船政的奏摺抄本。
差不多與此同時,也就是林義哲到達南京的第二天,兩江總督衙署也收到了軍機處的諭旨,諭旨要求曾國藩詳細查明“閩廠所造第一號蒸汽輪船情形具奏”,同樣也附了一份左宗棠參劾船政的那份奏摺的奏本。
“左季高的摺子,你好好看看吧。”曾國藩看完諭旨和奏摺之後,不動聲色的將它們遞給了林義哲。
林義哲接過諭旨掃了一眼,便看起了左宗堂的奏摺來,當他看到奏摺的題頭竟然是“閩省船政局造船玩延諱飾請旨申飭折”時,不由得心下大怒。
“奏為閩省船政局製造蒸汽輪船任意玩延,船政大臣有意諱飾,請旨申飭,以儆將來,恭折仰祈聖鑑事。”
“竊查閩省船政局製造蒸汽輪船,自同治六年開工以來,業經船政大臣沈葆楨會奏在案。竊念輪船為禦侮之備,製造、駕駛貴求其精。工程處繪圖定式,分飭各廠製造。船成迨先後試洋二次,首次在內洋,風平浪靜,有無瑕疵,不能立現。試洋後工猶未竣,而後二次外試遠洋,又未詳查水情,誤駛淺灘,致船擱淺遇盜,船體受損,而船政提調吳仲翔、幫辦林義哲等弗顧大局,徑請船政憲具奏北上請閱,儼如居賈者以劣貨售人,一出門則真贗皆弗顧。故一經風浪,百業病生。該船費國家數十萬帑金,豈容兒戲!現該船竟駛至滬,於洋廠大修,實屬有意欺矇!臣昔年奏設船政局,原為自強之計,具有深意。該局員匠蒙國家豢養作育多年,應如何誠心講究,以期精益求精,庶不負國家重費帑項,創設船政之至意?聞近年該局員匠愈趨愈下,製造員紳之驕肆,監工之不力,均不似初創之時。逖聽之餘,曷勝憤懣!”
“該局尚有承造之多船未成,似此洩沓從事,殊負設立船政初心。相應請旨,將船政大臣沈葆楨嚴行申飭,並請敕下該大臣,督飭提調,破除情面,切實整頓。各員紳、洋匠、監工人等,如果實心任事,出力者從優保獎,其意存諉謝並捏造語言欺飾者,概予革退,毋許濫竽僨事。庶幾人知勸懲,日起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