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瞬間,他深信久榮其實只是出了趟遠門。
“喂,老爸,外婆已經做好早餐啦,快起來一起吃吧。”
耕平慌忙看了看床頭櫃上的鬧鐘,還好,沒過七點半,小馳上課不會遲到。穿著T恤、短褲的五年級小學生笑看著他,問道:“老爸,昨晚什麼時候回的呀?”
每次耕平晚歸,第二天早上小馳一定會問這個問題。每次耕平告訴他的總要比實際上早一兩個小時。反正又不是妻子詢問。
“呃,大概三點左右吧。”
耕平想起昨夜的騷動。評審會最後竟變成了一場盛大的安慰會,在索芭蕾喝到打烊後,又去了青山吧,青友會一幫人在那裡一直喝到凌晨四點。
“昨天直本獎,真可惜呢。”
忘得一乾二淨了!原來自己沒能抓住這條大魚。但奇怪的是,起床後的心情竟分外爽朗。小馳一臉擔心地說道:“差點就可以一生賺兩億日元了……”
如今的孩子,不只是小馳,似乎都熱衷於談論錢的話題。
“雖然是這樣,但那也只不過是加在現在的所得之上嘛,沒拿到獎,稿酬又不會減少,你不用擔心這些。對了,有個好訊息喔。”
小馳似乎在想著什麼:“是暑假要去旅行嗎?我們班上沒有去過國外旅行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身為父親的耕平聽到這話,不禁自慚形穢:“呃,那個……下次吧。你知道嗎,老爸的書再版啦,雖然只有兩千冊。”
不愧是作家的兒子,深知再版的意義與難能可貴:“太棒啦,老爸。恭喜,要是以後也這樣就好了。”
“嗯,是啊。”
耕平一邊說著,頭腦中便一邊計算起來:《空椅子》再版兩千冊,稅後入賬也只有三十萬日元,哪夠父子兩人在暑假這個旅遊消費頗高的時節去國外呢?還是存進銀行吧,說不定到時需要急用呢。
耕平揉揉微餓的肚子,跟在小馳身後向客廳走去。
“歡喜也只得中庸”麼。已故俳人的佳句真是耐人尋味。
“耕平,你辛苦了。”
熱氣騰騰的味噌湯碗對面,岳母笑著說道。耕平覺得,現在跟這個年逾六十的岳母似乎比久榮在世時更為親近。或許是因為分擔著同一份悲傷的緣故吧。
“沒有什麼辛苦的啦,只是一邊吃一邊等了一陣,落選後又跟朋友狂喝了一頓而已。”
耕平喝下一口味噌湯,只覺得炸得金黃的豆腐的湯汁如絲般滲透酒醉的身體,他不由得感慨道:“為什麼自己做的一點都不覺得好喝,別人做的就這麼美味呢。”
鬱美笑看著女婿的眼神忽然認真起來,對正吃著半熟煎蛋的小馳說道:“昨晚,外婆跟你說過,對吧。”
咦?說過什麼?耕平半醉的頭腦迷迷糊糊地想著。
“要給耕平找個妻子。”
突然而來的致命一擊,讓耕平差點沒把口中的味噌湯噴出來。鬱美毫不在意地說道:“耕平還年輕,小馳也需要個新媽媽,我想去了另一個世界的久榮也是這麼想的。所以耕平,你也得考慮考慮再婚了。已經過去四年了,要是還沒碰到合意的人,我一定盡全力給你找。”
文學大獎的評審會後,總要接踵發生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情麼。鬱美雙肘撐在餐桌上說道:“耕平,真的還沒有合意的人嗎?”
鬱美說完便直直地看著耕平,目光似乎比直本獎的評委還要恐怖。雖說此時耕平的腦海裡浮現出椿和香織的面容,但都還沒正式交往過,更沒確定關係。對了,前天晚上貌似被香織甩了吧。雖說入圍了直本獎,但對女人還是十分怯懦。鬱美接著說道:“昨晚,我跟小馳談了談,他也說老爸還是找個比較好,現在就看你的想法啦。”
這時,一個小聲得連尖起耳朵都難以聽見的聲音響起,“……不要。”
鬱美慌亂地瞪了他一眼。一直低著頭的小馳慢慢抬起頭來,微微提高音量說道:“雖然我昨晚的確那樣說了……但我想想,還是不要。”
鬱美伸出手,輕輕握住小馳放在餐桌上的手:“怎麼啦?昨晚不是還跟我說會笑著歡迎新媽媽嗎?”
小馳突然把自己的小手從外婆的手下面抽了出來,看著耕平。雖然雙眼沒有噙著淚水,但那份明亮的悲傷卻一覽無餘:“因為那樣的話,老媽就太可憐了。”
這孩子的眼睛原來如此澄透啊,聲音也無比清澈:“老爸有新女人了的話,老媽就太可憐了。我不要。”
耕平和鬱美無言以對,稍許沉默後只得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