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竿才起床,直到後殿的柏貴人前來探視,嚶鳴這才更衣洗漱。
柏貴人從來是異常穩重的,可今日神色間卻頗有幾分憐意,甚是有幾分同病相憐。
嚶鳴心中明白一切,便遣退了身邊伺候的人,與柏貴人獨自私下相談。
嚶鳴直截了當地道:“貴人可想過自己日後如何處身宮闈嗎?”
柏貴人面有垂暮之色:“左不過就這樣,安安靜靜過完後半輩子就是了。”
嚶鳴凝眸看著她那落寞憔悴的容顏,聲音沉沉問:“難道貴人——不想給自己的孩子報仇嗎?!”
柏貴人面色一僵,旋即低低嘆息了一聲:“婢妾的仇,報不了。”
嚶鳴笑了:“因為是太后,所以報不了?”
柏貴人瞬間變色,她那原本就蒼白的面孔上此刻已經露出驚愕的土色,“娘娘怎麼知道的?!”——話一出口,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方才她的話,分明是不打自認吶!
嚶鳴只微笑著,卻不告訴她自己因何得知,“本宮與貴人同處一宮這麼些時日。深覺貴人品性過人,是個可以信任之人。所以也希望,日後能與貴人一起相互扶持。”——是啊,她也該有個幫手了,許常在年紀太小太單純,慶貴人也幫不上大忙,而柏貴人。似乎是個不錯的人選。
柏貴人搖了搖頭。她自嘲地道:“婢妾孱弱之身,如何還能去博皇恩盛寵?”
嚶鳴笑著道:“貴人還年輕,只要有心。本宮為你請來太醫,仔細調養也就是了。”
柏貴人再度搖頭:“就算能調養好身子,又有何益?婢妾的身子自打小產之後,便已不能再生養了!”
見柏貴人竟然說出這般隱秘之事。也叫嚶鳴吃了一驚,柏貴人容顏彷彿枯葉一般憔悴。她苦笑著道:“否則婢妾何以為何偏安一隅?若能再有生養,婢妾又何嘗願意一輩子膝下空虛、孤老終生?著實是這輩子已然沒有了絲毫盼頭!如此一來,又何苦去博皇恩聖寵呢?婢妾小產之後,皇上原本說。讓婢妾與金貴人或者是純貴人同住一宮,互相照應的。婢妾當時便拒絕了皇上的好意,寧願避居在儲秀宮後殿。求的不過是後半生的安寧罷了。”
嚶鳴便問:“貴人怎的如此篤定自己不能再生養了?”
柏貴人苦笑著道:“好幾位太醫都那個說了,還有假嗎?何況婢妾的身子。難道自己還不清楚嗎?”
嚶鳴仍舊帶著微笑:“或許太醫沒有說謊。只是,天下的靈方妙藥多了去了,貴人這般年輕,怎的不再試試看?”
柏貴人一怔,眼底突然冒起了一絲希望的火星,但這絲火星旋即便湮滅在了幽深的瞳仁底,“何必再報以希望,只怕最終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嚶鳴再也不賣關子,直接對她道:“不瞞貴人。本宮的額娘瓜爾佳氏,生育了本宮長姐之後,也是產後大出血,險些丟了性命,當時不少大夫都說她虧損太大,此生再不能生養了。可後來,本宮的額娘在拜佛燒香的時候,遇見一個神僧,神僧見額娘虔誠,故而贈她一紙妙方,額娘依方調養,最終果然養好了身子,又生下了兄長、本宮和兩個妹妹(三妹夭折)。”
柏貴人被嚶鳴這番有鼻子有眼的話蒙得一愣一愣的。嚶鳴這話自然是半真半假,她額娘生英容的時候才特麼十六歲,自然產後傷身,也是調養了足足七年才又生了修齊。
嚶鳴不再說半句廢話,直接走到書案跟前,拿起狼毫,墨出一硯的濃墨,便開始書寫藥方——自然是她祖父蘭石醫經婦人卷中的第一個方子,祖父蘭石的醫術,堪稱後世的翹楚,只可惜後繼無人,只留下一部醫經。嚶鳴只是囫圇吞棗地背誦下大半,可她到底沒怎麼學過中醫,也不會把脈,只不過按照症狀,這個方子是專門治療婦人陰虛虧損,非常有效。按照虧損程度的不同,輕則服用一年半載,重則三年,基本上也都可以痊癒了。
記得她小的時候,祖父蘭石就經常用這個方子抓了藥給求子婦女,效果甚是顯著。
此方所用藥材甚多,君臣佐使,足足五十多味藥,其中不乏珍貴的人參、靈芝等藥,也還有當歸、枸杞子這種便宜藥,嚶鳴娟秀的小楷足足寫了一大張,這才寫完。
嚶鳴捧這藥方,輕輕吹乾墨跡,然後遞給神情已經難掩激動的柏貴人。
久病成良醫,柏貴人吃了這麼多苦藥,自然也是懂得少許醫理,她低頭看著藥方,雖不甚明白,卻也隱隱覺得這東西起碼不會有害!只是,柏貴人看著那裡頭打頭的幾位珍稀藥材,不禁面露苦色。
嚶鳴看在眼底,自然心中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