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言下之意,各人揣度。
建成沒有回應。
元吉忍不住又道:“大哥,我這是替你著想!要是你不反對,我一道教令下去,就替你辦了!”
侍女用大紅漆盤將一隻幼羊抬到建成跟前:“請太子殿下先割。”
這是一隻“過庭羊”。此餐羊方式很特別:每至酒半,階前殺羊,剝洗後抬至宴中,令飲酒者自割,然後拴上彩帶,記上標誌,下鍋烹煮。烹好後再端上來,各自認取,用竹刀切食。
建成剛欲下刀,又放下來:“這隻羊很嫩——就有勞四弟先了。”
元吉登時心神領會,哈哈一笑:“大哥放心!”
切完羊肉,元吉想到了什麼:“你知不知道,那個史安,竟然是個女的呢!”
建成吃一驚:“什麼?”
“仗打完了才揭發出來的,以前真沒看出來……最不可思議的是,二哥竟然還任由她男不男女不女的裝扮下去。哦,她的真正名字叫安逝。”
“史安,安逝。”他一字一頓的說著,想起在放生池畔那個說出最自由的是人自己的心的精靈。
“二哥這麼放縱她,估計對她有那麼點意思吧。兩個人長年累月泡在一塊,嘖嘖嘖……不過,她想當正妃是不可能啦,我聽說不久父皇將會直接賜婚?”
建成回過神來,點頭:“二弟與長孫小姐的婚事不可能再拖了。不出一月,就是大婚。”
西市。
“啊呀,那綁在木樁上的就是夏王竇建德嗎?”
“是啊!”
“果然看著就與咱們平常百姓不同啊。”
“你們聽說沒有,那竇將軍原來也是咱普通百姓,和陳勝王一樣是帶領窮苦人造朝廷反的。據說他小時候放牛,見同鄉無錢為父下葬,不由分說便把牛讓人家牽去賣錢呢!”
“竇將軍是鐵漢子,不像那王世充一副奴相。你聽人家在牢裡是怎麼說的:‘自我舉旗造反,要死早當死了,現在落入這般地步,何惜餘生?’這才叫錚錚鐵骨的男兒漢!”
“咳,不明白,同是造楊家的反,怎麼還如此互相殘殺?”
“噓,朝廷的事,咱少去講。惹了麻煩,擔待不起。”
“要砍了,要砍了——”
“等等,怎麼有個小子跑上去了?”
她走到等待被斬的大漢前。
竇建德抬起頭來:“你是——”
衣衫破爛,滿臉胡茬,雙目卻明亮如炬。
“史安?你是史安!”他欣然泛出笑容:“好小子,你果然沒死!我就說你怎麼可能被宇文化及那個狗賊殺掉?不過我早殺了他為你報仇拉,只是怎麼卻不回來?”
“一言難盡。”她從懷中取出一個晶瑩透亮的杯子。
“這是?”
“此乃用祁連玉石雕成,杯壁薄如蛋殼,色澤豔麗,酌酒後波光粼粼,黑暗中視為夜明珠。”
“它——夜光杯?”
“不錯。”復取出酒筒,滿上紫紅色液體:“葡萄美酒夜光杯,大王還記得否?”
建德已然仰頭大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雖然身著囚服,氣勢卻像君臨天下的霸王。
圍觀眾人無不心神俱折。
“好哇!”他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我一生鍾愛葡萄酒,在死前還能喝上極品,快哉,快哉!”
“君只義而尚仁,貴忠而愛賢,無暴虐及民,無淫兇於己,行軍有略,身兼勇武——”
竇建德身子一僵,返過頭來看她。
她苦澀而笑:“然天有所勿屬,命有所獨歸,故失計於救鄰,致敗於臨敵,如之奈何?”
“你小子——”竇建德已說不出話來,雙目變紅:“想不到,是你小子最瞭解我——”
她走近他,低聲:“夫人及紅線姐我都會好生安頓,卻實在無力救你脫劫。大王蓋世英雄,可還有所交託?”
竇建德使勁眨了下眼,終於沒止住滾下的熱淚,雙手拍住她肩:“有你在,我便是一萬個放心了。砍頭算什麼,碗大塊疤而已!只盼真有來生,與你好好做一場兄弟!”
“行刑!”
監斬官拖了又拖,眼看午時將過,止不住開口。
劊子手復將建德壓於鍘下……
“哐啷”一聲,夜光杯被用力砸出,玉屑紛飛。
濺上血花,染出破碎壯美的悽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