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雖然解了綁縛,是勳卻仍然沒有讓留贊起身,留正明也照舊跪在面前,只是磕了一個頭,施全了大禮以後,又把腰重新挺起來了。是勳一改先前的態度,和顏悅色地問他:“孫權遣周瑜等往援劉表,抗拒王師,汝知之否?”
留贊點點頭:“末吏略有所聞。”
周瑜率軍東上也已經好幾個月了。一開始雖然密藏其事,到了這個時候也瞞不住人啦。不說全天下知聞,這舊日的荊、揚二州,風聞流傳,亦散佈於各郡都邑之內。留贊好歹也是會稽郡府中人,同僚之間談起此事,還曾公推一個善言辭的去套郡丞的口風。那會兒淳于式才剛接任,對此含糊其辭,但話外之意,是個人就都能聽得出來。
孫家果然跟朝廷大軍打起來啦!
這原本也是意料中事,孫氏割據江東,不服王化,吳會是無人不知啊。孫氏兄弟就曾經多次北上攻打過廣陵,後來周瑜在柴桑跟江北的魯肅、太史慈也時有摩擦,要說獻帝仍在長安、雒陽的時代,還能借口說所攻非朝廷所轄鄰郡也,而是陶謙父子或者曹操,但等獻帝都於許昌,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後,這說法就再也騙不了人啦。
不過漢朝的權威已墮,這年月家天下的概念也還並沒有過於深入人心——西漢末年就曾經有過“劉氏失德,當易天子”的輿論席捲士林,王莽乃趁勢而起——對於留贊這種中下等門戶之人來說,他所要保障的只是家族和鄉梓的利益,既然如今都落在了孫家手中,那便暫且為孫家效力好了。孫家說打誰,那就去打誰,等到孫家不行了再來考慮是否歸順朝廷的問題不遲。
所以聽聞周瑜東上去打大仗,留贊還隱約的有些遺憾,可惜自己不是吳人,能夠湊近孫權,也不是豫章人,能被周瑜看上,空有一身本領,窩在這大後方的會稽,只能剿剿山賊而已,就算累功升遷,也一輩子都到不了千石。孫家在前線打得再輝煌,哪怕將來真的割據江東甚而圖謀天下,自己出頭的機會也實在不多;而一旦孫家敗亡,自己還有可能因附逆之罪被朝廷懲處。
當然啦,就自己的身份、地位而言,就算懲處也嚴重不到哪兒去,但仕途必然就毀掉了呀。
其實留家在會稽的地位,就跟原本孫家在吳郡的地位相似,都只是普通的鄉下小地主而已,孫堅原不過縣丞,逮著個剿黃巾的大好機會,先後被朱儁和張溫相中,那才平步青雲,終於做到長沙太守。這人一上了二千石,就好比掀開了頭頂的玻璃天花板,前程乃無可限量。留贊想要仿效孫堅,那得撞大運,先從軍而為軍將所器重,那就容易建功啦,功勞也不易為他人所吞沒。
在原本的歷史上,留讚的人生軌跡正是如此,偏將軍淩統前往會稽募兵的時候,一眼相中了他,就此藉著孫吳崛起繼而建基的東風,一步步邁向高位。
所以從感情上,在朝廷和孫氏之間,留贊還是傾向於後者的,因為他這種地位的人,只有趁亂才能起家,只有依附新興勢力才有可能躥升。不由經學正途,純靠軍功得居高位,這條道路在西漢中期以後就基本上斷絕了,只有逢著大亂才可能重新貫通。
可是終究自己還並沒有被孫家看中,反倒是外來的、代表朝廷的幽州刺史是勳勸說自己投降。留贊不傻,他明白是勳若是不器重自己,剛才直接下令亂箭齊發,把自己跟麾下兩百人全都射成篩子就成了,沒必要再要挾投降,更沒必要當面相勸,費那麼多唾沫星子。那麼,自己要不要把握住這個上升機會呢?只可惜老家目前還在孫家手中,萬一王師這仗打不贏,自己就被迫要棄家遠走幽州啦,內心深處能夠拋捨得下鄉梓和家人嗎?
所以留贊仍然猶豫不決。是勳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於是溫言引誘道:“吾本北海小吏耳,數年間因功而至於此。今曹丞相欲挽漢基,任人唯賢,因才是舉,孫權安得比擬?汝在會稽,恐將永沉下僚,若能從我,前程無限矣。”意思是說,你看我今天做到刺史高位,眼熱不眼熱?只要肯投降,你也是有機會的!
是家的地位很特殊,高不成、低不就,既不算世家豪門,也非普通鄉下寒族,屬於一郡一國的地頭蛇。可是換個角度來看問題,也能說是家可高可低,既有機會積累為世家(只要以經學立業,累兩三代至於州郡,甚至入朝為公卿,對此是勳算是開了個好頭),也有可能沉淪下戶(倘若連續兩三代都只出是著那種貨的話)。所以是家子弟跟世家能夠勉強搭得上話,而是勳在留贊面前,也大可偽裝半寒門,拿自己舉例子來夯實留正明的信心。
而且是勳又說:“吾今所率舟船,自幽州千里蹈海而來,吳會之地安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