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既沒,餘威震於殊俗。——《過秦論》
該是一個天光得盛的時日,雲層聚攏於那天中,卻遮不去那晝日。
天光大亮之時,儀仗張開,那棺槨被抬起,慢慢地行向那如是宮殿的陵寢之中。
群臣立於陵寢之前執禮,是有大風忽起使得那衣袍翻卷,使得那旗幟扯緊。
黃土湧起,似使得那半城封起了煙沙。
顧楠立在那高處,披掛衣甲,手持著那立矛。
耳畔風聲鼓鼓,面甲被那風吹得發寒,那天下之色是一片瑟然蒼黃。
歷代陵寢於歷代君王繼位便開始建起,始皇陵如是,不過顧楠之前卻是未有如何來過。
看得如此清楚的,這當是第一次。
一顆石礫從高處被吹落,順著坡落向那陵寢裡,一聲輕響摔在地上,像是驚擾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有被驚擾。
陵寢之中靜默,唯一站著的,那是落葬的室前無數的土俑。
土俑的模樣有是士卒,有是兵馬,有是車騎。其上塗著彩漆,面色恍若生人。
立在那一眾兵馬俑之前的,是一隊沒有面容計程車兵,身著著純黑的甲冑。
他們的面容被那猙獰的獸容甲面覆蓋,所以留不下面容,有的只有那冰冷的一致的面甲。
在那隊覆面計程車兵之前,是一個同樣覆面的將領,那將領的身形略瘦,手中的長矛立在身側,腰間橫架著一柄無格長劍。
唯一不同的是那將俑之上沒有被圖上半點漆彩,只是一體的石白。
一切無聲,無數的土俑立在那,目視穹頂。
那棺槨入墓,兩旁的人開始埋葬那陵寢。
土石從兩旁鋪灑下來,落在它們的身上,落在它們的肩頭,從它們的身上滑落,在它們的腳下堆積。
直至一切歸於黃土,再無有半點展露。
禮畢,等到那群臣都漸漸離開,儀隊散去,李斯一個人站在那處,望著那茫茫無盡的天盡處,目光毅然。
如今天下受難,世民飢苦,舊貴餘怨此時定會再次煽動氣焰。
始皇又於如今故去,他明白天下終是要再大亂了,這亂事將起。
那老邁微沉的身影孤立在那,沙土從他的腳邊吹過,目中輕合,李斯負著雙手,像是一人站在天地之前。
這天地涼薄,李斯斑白的頭髮被長風吹拂著,他或許是看到了大秦的前路是什麼,自己的前路又是什麼。
但是他好像是無有退去半步的意思。
遠處一個白袍人向他走來,手中的長矛握著,矛鋒拖過地上。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白袍從他的身邊走過。
“書生,你說,這大秦的後路如何?”
他的身後傳來一問。
李斯輕笑了一聲,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大不過叫這薄天一炬焚盡。”
“大秦猶在,斯便為相國,為相為丞為安國事。”
“大秦亡去,不過是以這腐朽之身,殉於黃土,何足道哉。”
那身後的白袍人沉默了一下,抬起了頭來問道。
“共走一遭?”
“共走一遭。”
黃沙掩去,那白袍人離去。
李斯站在原地,仰頭長笑,笑盡,又悠悠地長嘆了一聲。
“盛世,何在?”
······
武安君府。
老樹枯枝之下,顧楠穿著一身白袍持劍而立,身影顯得有一些單薄。
她伸出了手,手掌放在了那劍柄之上,無格的劍柄被手掌輕輕地握住。隨著一聲輕響,劍鞘之中的劍刃亮出的一角,那微涼的劍光投在地上。
始皇崩殂,扶蘇繼位,年十二歲,丞相李斯佐政,命各地戍備兵甲,調濟各地糧務。
然是紛亂終起,各國舊爵稱世亂民苦,舉旗而起,秦政無道,天授當亡,一時響應雲集。
一片落葉從老樹的枯枝上落下,顧楠手中的無格也從劍鞘之中抽出,划向半空穿過了那片半青半黃的枯葉。
劍光隱沒,枯葉斷開,飄於地上。
邊疆,蒙軍戍守匈奴,糧援緊缺,苦守雁門。
秦軍於各地鎮壓叛亂,然二十萬軍猶在境外抵制匈奴,各地守備空虛。
亂聲四起,聚民無數。秦軍勢寡,接連告破。僅有幾路叛軍,受秦軍陷陣鎮壓平定。
待陷陣回守咸陽,秦已失勢,咸陽已然成為了一座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