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隱沒在樹木深處,就像又一個死海,緊挨著展現在旅行者眼前的那條路向前延伸。
兩點鐘起大雨滂沱,一路上泥濘不堪。狄安娜對自己的馬很有信心,況且她對自己的安危幾乎是置之度外的,所以聽任她的馬愛怎麼走就怎麼走,奧裡依走在右邊,雷米走在左邊。
奧裡依是在池塘邊上,雷米是在路中間。
在枝葉交疊形成的陰暗的穹頂下面,長長的彎曲道路上,看不到一個人影。
要不是黑夜來臨前,狼醒來了,從樹林深處間或傳來幾聲尖厲的狼嗥,你簡直會覺得這座森林像那種中了魔法的林子,在它的陰影下任什麼都不可能活下去。
狄安娜照例是由奧裡依備鞍的,她突然覺得馬鞍子搖晃轉動起來;她連忙喊雷米,雷米跳下馬,俯身過去給她縛緊馬肚帶。這時候奧裡依走近正忙著的狄安娜,用匕首的刀尖割斷繫住面罩的絲絛。
在她猜到他想幹什麼,把手捂住自己的臉以前,奧裡依已經揭掉面罩,向她湊近身去,她呢,身子也湊了過來。
兩人四目對視,眼裡射出可怕的亮光,沒有人能說清究竟是誰的臉更慘白,是誰更怕人。
奧裡依覺得冷汗淌滿了額頭,鬆手丟掉面罩和匕首,驚恐萬分地擊掌喊道:
“天哪!……德,蒙梭羅夫人!!!”
“這個名字你永遠不會再喊啦!……”雷米喊道,一把抓住奧裡依的腰帶,把他拽下馬來。
兩個人滾到了路上。
奧裡依伸手想撿回那把匕首。
“不,奧裡依,不,”雷米對他說,一邊朝他身上撲過去,用膝蓋抵住他的胸部,“不,應該留在這兒。”
蒙在奧裡依的記憶上的那最後一層帷紗,彷彿一下子撕開了。
“勒·奧杜安!”他嚷道,“我要死啦!”
“還沒有死,”雷米說,伸手捂住這個在他身子下面掙扎的壞蛋的嘴,“但是就在眼前了!”
他用右手抽刀出鞘。
“現在,”他說,“奧裡依,你說對了,現在你要死啦。”
鋼刃插進音樂家的喉嚨,他發出一陣含糊不清的喘氣聲。狄安娜眼神驚慌,在馬鞍上半側著身子,撐在馬鞍的前橋上,渾身直打哆嗦,但是沒有動一絲一毫的憐憫心,她一直望著這可怕的一幕,沒有掉過頭去。
但是,當她瞧見鮮血沿著刀刃噴射出來時,往後一仰,翻下馬來,身體僵直得像死了一般。
雷米在這可怕的時刻並不去照料她;他搜了奧裡依的身,抄出那兩卷金幣,然後在頸子上繫了一塊石頭,把屍體扔進池塘。傾盆大雨繼續下著。
“沖掉吧,我的天主!”他說,“沖掉你伸張正義的痕跡吧,因為你還有別的罪人要懲罰哪。”
隨後他在黑魆魆的停滯不動的池水裡洗了洗手,抱起昏迷未醒的狄安娜,把她捧上馬,自己也上了自己的馬,在旁邊扶住她。狼越來越近,就像是這個場面把它們吸引過來似的;奧裡依的馬給狼嗥嚇壞了,消失在樹林裡。
等到狄安娜醒過來,兩個旅人沒有交換一句話,繼續向蒂埃裡城堡走去。
七十八 國王亨利三世怎樣不請克里榮吃早飯,希科又怎樣不請自來
我們剛才敘述了發生在拉費爾森林的事件,在那事件的第二天,法蘭西國王早晨九點左右洗好了澡。
貼身男僕給他裹上一條細羊毛毯子,用像母羊毛皮似的兩塊波斯厚棉絮浴巾給他擦乾身體,然後讓位給理髮師和服裝師,他們又讓位給化裝師和廷臣們。
這末一批人最後也退出去了;國王召見膳食總管,告訴他想吃點不同於尋常的清燉肉湯的東西,因為他今天早上覺得胃口很好。
這個好訊息即刻傳遍了盧佛宮,激起了一陣很可以理解的欣喜,當法蘭西王室衛隊指揮官克里榮—我們還記得他—走進陛下的房間聽候命令的時候,肉香已經開始飄出了御膳房。
“咱們說定,我的克里榮,”國王對他說,“今兒早上你愛怎麼保衛我的人身安全就怎麼保衛吧;可是,為了天主的緣故,千萬別要我像個國王的樣兒:我今天心滿意足,快活極了,我覺得自己好像還沒有一兩的分量,簡直就要飛起來似的。我俄了,克里榮,你懂了嗎,我的朋友?”
“我完全懂,陛下,”法蘭西王室衛隊指揮官回答,“因為我也餓極了。”
“哦!你呀,克里榮,”國王哈哈大笑說,“你一天到晚是餓的。“
“並不是一天到晚,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