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畢竟是個文官,沒見過什麼大場面。”鷹揚郎將趙亦在旁邊笑著相勸。“自從先皇定鼎以來,河北各地已經三十餘年沒聞金鼓。此人敢去張金稱那裡下書,還敢帶著張賊的信回來,已經是非常難得!”
“哼!這等貨色也能被委以官職,也怪不得百姓造反!”馮慈明心內餘火未散,冷哼一聲,說了幾句大逆不道的話。軍帳中除了幾個汲郡太守張文琪派來幫忙的郡兵將領外,其餘都是追隨他多年的心腹。所以他也不怕被人偷偷地向朝廷高密。又罵罵咧咧地數落了幾句,將帥案上的信拍了拍,低聲命令,“你們也看看吧,這是張賊寫給老夫的回信。無論文理還是字跡,都比那姓楊的縣令強了一百倍!”
眾將領半信半疑,湊到帥案旁默默觀看。乍看之下,還真的大吃一驚。回信是以標準的右軍體書寫,翩若驚鴻,矯若遊龍,一筆一劃都透著灑脫。能把字練到如此程度的,整個朝中也找不出幾個。而信的內容居然完全用駢文寫就,四四六六,一氣呵成。非但氣勢磅礴,文理通達,字字句句中還透著股子自信和正氣,彷彿他們是官軍,馮孝慈等人才是作惡多端的山賊一般。
“這是張金稱請了教書先生捉刀的吧!”鷹揚郎將趙亦達不敢相信賊軍中有如此文雅人物,想了想,撇著嘴質疑。
“你看那字的間架結構,像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所寫麼?”馮孝慈搖了搖頭,不住冷笑。“真正的賢才全都沒有出路去當了賊,草包軟蛋卻憑著祖上的餘蔭做了地方官。還能怪我大隋朝的境況一天不如一天麼?我早就說過,土匪不是出自山中,而是出自朝中。可這話就是沒人聽!”
也不怪馮孝慈話裡總是充滿怨氣,近半個多月,他幾乎日日受到朝庭的責難。開始時語氣還比較溫和,只是催促他儘快履行職責,平定叛亂而已。到了後來,簡直是滿紙的威脅喝斥,宣佈如果他繼續在黎陽按兵不動,朝廷就要另派一位主帥來。同時追查相關人等的消極避戰之罪。而馮孝慈卻認為,眼下不是出擊的好時候。張金稱氣勢洶洶,肯定是有備而來。即便府兵們能打敗他,倒下一個張金稱,緊跟著還有王金稱、李金稱扯旗造反。不如徐徐圖之,一面安撫百姓,梳理吏治,從根本上消滅土匪的來源,另一面將幾夥悍匪限制在固定區域地,不斷分割之,蠶食之。最終一舉犁庭掃穴。
但河北與河西各地的告急文書雪片一般向東都送,朝廷中儘管有來護兒與蘇威兩個反覆替馮孝慈辯解,也起不到太大作用。眾口鑠金,在段達、宇文述、裴蘊等人的合夥詆譭之下,到後來連很少過問政務的皇帝陛下楊廣都發了怒,命令虞世基親筆謄寫聖旨給馮孝慈,督促他速速出兵剿匪,否則將依照吐萬緒的前例處置。
大將軍吐萬緒因為長時間與流寇僵持,又不肯給朝中權臣送禮,所以被楊廣下旨處斬。馮孝慈當然不敢步他的後塵,接到聖旨後,才不得不將剛剛恢復了元氣的府兵拉出來,追到滏山下與張金稱一決雌雄。
抱怨歸抱怨,仗還得去打。弟兄們也希望決戰前能儘量對敵手的瞭解多一些,所以很認真地分析來信的筆跡。經馮孝慈一提醒,他們還真的發現,此信的確出於一名武將之手。單看那起筆、落筆兩處的力道,就能得出此人手臂沉穩,腕力非凡。
“想不到張賊麾下,竟有此等文武雙全人物!”輕車都尉劉克己書法方面造詣最高,第一個得出結論。
“想必這人就是程名振了!”鷹揚都尉趙亦達低聲附和。“此賊和張金稱兩個費了這麼大力氣把咱們從黎陽引到這裡來,恐怕不只是為了炫耀一下文采!我總覺得,恆水和漳水兩戰,賊軍都沒盡全力。看上去損失巨大,實際上卻是在向咱們示弱!”
“的確如此。張賊這次胃口很大!”話題轉到軍務上,馮孝慈的心情稍稍舒緩了些。“他想拿老夫的腦袋立威,老夫就親自給他送到家門口。現在,跟咱們文四駢六的掉書包,恐怕也不是為了炫耀,而是想把我們拖在山下,然後找機會動手罷了!”
話音剛落,郡兵校尉周文立刻上前進諫,“那老將軍何必遂了他的意!咱們的兵強馬壯,弟兄們個個都能以一當十。早日跟他決戰便是,讓他沒機會使陰招!”
軍帳中議事諸將,隨便拉出一個來都是五品以上。像周文這種郡兵校尉,如果不是看在太守張文其幾個月來糧草供應無缺的面子,根本連門口都沒機會邁進。見到他如此不知道長幼尊卑,一干將領紛紛側頭,從嘴角流露出一絲兒似有若無的冷笑。也有人性子急躁,乾脆直接質問道:“周校尉說得輕巧,賊軍居高臨下,佔據地利之便。我軍初來乍到,人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