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把那人翻過來,果然嘴裡塞了一隻雪白的絲綢襪,估計是舒雋剛從腳上脫下來的,左邊那隻腳光溜溜,露出半透明的指甲。
伊春眼睛頓時一亮:“舒雋你好厲害,怎麼能用襪子做暗器的?”
他得意洋洋:“人被逼急了,頭髮也能做暗器,何況一隻襪子。我教你個訣竅,以後手裡找不到武器,就把身上戴的所有能卸下的東西當作暗器。錢財衣服都是身外之物,命保住才是最最緊要之事。”
如果放任他倆繼續說,那話題就不知道要扯到什麼莫名其妙的地方去。
楊慎趕緊打斷:“這麼說來,晏於非也開始找舒公子的麻煩了?”
舒雋微微一笑:“他不是找我麻煩,是專門來找你倆,順便試探一下我。”
他蹲下來,拍拍黑衣人的臉,輕道:“別裝死,我知道你上顎塞了毒藥,只要解開穴道就打算自殺。不巧我剛好知道怎麼解毒,我會替你把毒解開,然後每天在你練功命門上扎一根針……別這樣瞪我,我不會輕易把你殺掉的,不過針插進命門應該很痛吧?要不要試試是怎麼滋味?”
黑衣人的臉變得比南瓜還綠,茫然無措的神情像個掉進陷阱的小兔子。
舒雋解了穴道,把襪子抽出來,扶著下巴看他。
他只好斷斷續續說道:“少爺吩咐……先試試舒雋的手段,既然他要蹚渾水……”
舒雋回頭看看伊春,好像是告訴她:你看你看,你們把我拉下水了,真是禍水啊。
楊慎沉吟片刻,問道:“晏於非與減蘭山莊是怎麼回事?聽說莊主病得快死了,此事是否屬實?”
“少爺助了減蘭山莊萬兩白銀,湘西一代勢力已盡歸晏門門下。少爺要楊少俠來繼承斬春劍,莊主卻斷然拒絕,說什麼太師父的錦囊要求公平互搏……那個少莊主蠢蠢欲動要下山來玩,便說由他來勸服兩位……”
楊慎恨了一聲:“早知他滿嘴胡話!減蘭山莊如何落到今日這種地步!”
倘若沒有答應舒雋的邀請,他和伊春早早趕回山莊,師父迫於晏於非的手段,必然叫他二人立即決鬥。結果無論誰輸誰贏,為了遵守太師父的遺訓,輸者死是不能避免的。
黑衣人低聲道:“楊公子,少爺常說,人生在世,父母家人血海深仇都不得報,等同苟活。既然是苟活,不如找個僻靜的地方躲起來,省得叫世人來唾棄你。做人的資格都沒有了,還要妄想別的嗎……”
話還沒說完就被舒雋紮了一針去胸口,痛得他一個驚顫,瞪圓了眼睛看他,像是質問:不是說好了不扎命門的嗎?!
舒雋淡道:“你太多嘴,滿口噴糞叫人聽不下去。”
伊春見楊慎身體微微顫抖,急忙上前扶住,輕聲說:“羊腎,你別聽他亂說。你爹孃在天有靈,一定也是希望你過得快活!”
他嘴唇翕動,臉色比雪還要白,什麼也說不出來,忽然一把甩開她的手,掉頭就跑。
伊春叫了他好幾聲,他卻像沒聽見一樣,眨眼就跑得沒影了。她只得胡亂朝舒雋抱拳表示謝意,拔腿追上去。
小南瓜從門縫裡探出腦袋,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主子你太沒用,被甩一次也罷了,居然連著又被甩……”
舒雋沒搭理他,起身拍拍袖子上的灰,說:“要問的都問完了,你可以咬毒啦,不用客氣。”
黑衣人的表情是那麼不可思議,好像還在問:我什麼都說了你還要我死!
舒雋心不在焉地笑道:“讓你死得痛快點,已經是我的恩賜,唧唧歪歪什麼?”
黑衣人淚流滿面。人常說舒雋是惡鬼,如今他終於明白惡鬼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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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親人的血海深仇還沒有得報,他卻活得嘻嘻哈哈輕輕鬆鬆,是為無恥。
明知仇人是誰,卻始終不能與之交鋒,只因修行未成,是為無用。
身負血海深仇,卻還期盼別的東西,不由自主被吸引,忘了自己究竟有沒有資格得到,是為無稽。
痛楚像毒蛇,在心頭反覆噬咬,不光是傷口會疼,流遍全身的毒液腐蝕血液和骨髓,痛得他猛然彎下腰。
胃裡不舒服,想嘔吐。
楊慎用力捂住臉,只覺掌心溼漉漉的,不是淚,是冷汗。
伊春在外面把門拍得震天響,他卻一動不動。
不停的問自己:我在做什麼?我到底在做什麼?
這麼久了,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玩命練武是為了報仇,想得到斬春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