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社的賓士230前幾天才找回來。偷車的槍斃了。可打碎的玻璃由於禁運全巴格達也配不上。據說這種1990型海豚賓士的玻璃只有歐洲才有。我們只好開豐田,可這輛破車在高速公路上一過80公里就哆嗦。車燈劈開雨霧,引擎蓋上蒸汽騰騰。老朱把油門踩到底,車輪在雨水中飛轉,水花四濺,雨夜中持槍站立的軍警一閃而過。老朱已經接連三天沒睡覺,此時仍睡非睡地問我:“剛才咱們關了煤氣沒有?”一邊問一邊大口大口地吸菸提神。我故意挪到車座右側,抓緊安全帶,生怕車子一個急轉彎,滑出積水的路基。
8點12分,我們駛入薩達姆國際機場貴賓樓,老朱讓我先去佔位子,他去找地方停車。足足有二百多記者擠在這裡,在貴賓樓入口薩達姆像下的沙發上,橫七豎八地躺了十幾個攝影記者。諾大的一個大廳被香菸燻得霧氣騰騰,靠牆的地毯上,或躺或坐地黑壓壓一大片也是記者。老朱用阿語向伊拉克人打聽才知道,德奎利亞爾還沒有到。我們倆趁機緊靠在一起坐在牆旮旯,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被人踩醒,一條大漢正從我身上跨過去,我的頭又暈又重,使勁抓住一把椅子才站起來。人流正湧向門口,我抄起這把幫我站起來的椅子衝向門口。幾十個人在門廳擠成一團,攝像機、三腳架、鋁梯交叉在一起,罵聲連天。我用力將椅子按向地面,一步跨了上去,站在我下面的共同社近藤朝我連豎大拇指。軍警已封閉了出口,命令記者列隊進入臨時準備的另一個小會場,見聯合國秘書長一面。我扔下椅子向牆邊運動,緊貼著牆象壁虎一樣往前蹭,直到摸著橫在門口的鐵欄杆。我像那小膽子的白人記者一樣,俯首貼耳規規矩矩,表示服從命令。就在軍警集中注意力推搡一位西方電視記者時,我出其不意地邁起左腿跨過欄杆,幾步小跑追上佩雷斯·德奎利亞爾一行。儘管聽到背後士兵的怒罵和追趕我的皮鞋聲,我佯裝不知,緊貼著這幫貴賓往裡走。我知道這時沒人敢開槍,即使他是神槍手,也不會來抓我,我後背上大寫著“人民中國新華社”。何況身後還有上百名記者正等著出新聞哩。不用說,我搶到了最好的位置。美聯社多米尼克在我後面好幾排,他的個頭只有一米七,而我有一米八三。可惜我的閃光燈總是充不上電,沒弄幾下膠捲又拍到了頭,我用牙咬著照完的膠捲,用右胳膊分開身邊的壓力,用食指和中指去掏攝影背心裡的新膠捲,可剛到面前,後面一衝,眼看著手中的膠捲順著前邊一位金髮女郎的脊背滑落在地。我用牙縫說了聲對不起,艱難地再裝上一卷新的。完事之後,多米尼克問我怎麼樣,我說“絕了”。
午夜12點,睡眼朦朧的老朱幫我找到伊通社,要求向北京傳出這張照片,可他們表示此時已停止辦公,急得我嗷嗷叫。經老朱提醒,我忽然想起我那位北大校友——共同社的河野,還有他的攝影師大河源利男。午夜1點,我們開車到了拉希德飯店,老朱一個瞌睡把汽車開上了人行道,飯店警衛緊跑過來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共同社很是幫忙,大河源立即將我的底片裝上傳真機,“AM120”,河野幫我撥電話要北京,可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就是沒有線。老朱已經困得睜不開眼,坐在一旁不住地吸菸。萬般無奈,只好打道回府。
次日,這張傳真照片被空運到約旦的安曼,在新華社安曼分社的協助下,終於傳到了北京。
半年以後,我在北京重逢共同社的河野。河野說我的那張德奎利亞爾照片令共同社攝影記者捱了批,日本報刊用的全是“新華”的。
六、臨近攤牌的巴格達
90年11月27日。聯合國安理會。678號決議:如果伊拉克在1991年1月15日之前不撤出科威特,安理會准許採取“一切必要措施”。
離聯合國決議規定伊撤軍的期限還有一個星期,英、美、法各國駐巴格達使館都加強了戒備。美國使館圍牆上新加了蛇腹式鐵絲網,大門緊閉,聽任圍牆外口號震天。
1月7日,分社英文記者李大偉和我擠在一幫記者中立在美國使館門口,請求採訪美國外交官。可直到中午11點,我們才獲准進入使館大門。
門房不許背相機進去,我奉命將器材交給一名海軍陸戰隊隊員。所有記者排隊魚貫而入透過安檢門。過道里,一名戴太陽鏡穿海魂衫的大鬍子操縱著六臺監視器。我們奉命在一樓簽證廳坐等。這裡新闢了三排長椅,兩名使館工作人員居高臨下警惕地注視著入座的十幾名記者。大廳左側是簽證交費處,中間用英文寫著“這裡不辦理經商、留學、旅遊簽證。”接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