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鋪就的庭院中肅立。衛昭因是監軍,尚捧著天子寶劍,便站在了右列的最前面。他今日著暗紅色官服,神情也少了幾分昔日的飛揚跋扈,多了一些難得的沉肅。
待眾臣站定,鐘鼓齊鳴,韶樂悠揚。禮樂奏罷,禮部太常寺官捧著玉匣過來,請太子啟匣,取祝板。
太子卻一動不動。這時腳步輕響,陶內侍由偏殿持拂出來,太子一笑,退後兩步,躬身下跪。
裴琰瞳孔驟然收縮,衛昭也覺得有些不對勁。此時一陣勁風鼓來,將眾臣的袍服吹得簌簌作響。衣袂聲中,陶內侍扯直嗓子大聲道:“皇上駕到!”
裴琰震驚之下身形微晃,眼角餘光瞥見衛昭面上血色褪盡,他身後的裴子放猛然抬頭,百官們更是滿臉驚詫,不顧禮儀地抬頭相望。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一個著明黃色袞服的高大身影,從昏暗的偏殿中緩步邁出。
他緩步而來,面容雖消瘦了許多,但神情依然如往日般沉肅,他的眼神也依舊如往日一般銳利,冷冷地自眾臣面上掃過。眾臣都不禁打了個寒戰,回過神來,或驚或喜或憂,各人心情複雜,紛紛磕下頭去,呼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莊王與靜王同時爬上漢白玉臺階,匍伏在皇帝腳前,涕淚俱下:“父皇!”
滿庭玉笏相繼跪下,衛昭卻愣愣而立,手中的蟠龍寶劍嗆然落地,他瞬即清醒,衝前兩步,面上似驚似喜,哽咽而呼:“皇上!您―――”
裴琰借皇帝望向衛昭之際,與階下的裴子放迅速交換了一個眼色,裴子放微微搖了搖頭。裴琰覺一股沛然沉鬱的真氣隱隱而來,再抬頭,只見皇帝的身邊已多了一個身影,這人著灰色長袍,面目卻隱於寬沿紗帽內,他身形修長,靜然立於皇帝身邊,卻如同一座山嶽,讓人隱生退卻之心。只是他的身形有些眼熟,裴琰心念急轉,也想不起在何貸過此人。
但他也知病重不起的皇帝突然醒來,並在此出現,身邊還帶著這等高手,定是已暗中佈置好了一切,容不得自己有半分異樣。於是他馬上深深磕下頭去,語帶低泣:“皇上,您龍體康復,臣實在喜之不勝,真是天佑我朝啊!”
皇帝向面上乍驚還喜的衛昭微笑,又迴轉頭,彎腰將裴琰挽起,和聲道:“裴卿立下不世戰功,朕也得以在前天夜裡甦醒,實是上蒼庇佑,聖祖顯靈。”
眾臣這才知皇帝是前夜甦醒的,激動得紛紛磕頭呼道:“上蒼庇佑,聖祖顯靈啊!”
衛昭緩緩退後一步,隨著眾臣,深深磕頭。他竭力控制體內雜亂的真氣,將喉頭一口甜血拼命嚥了回去,只是握起蟠龍寶劍的手,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
他不敢抬頭,殿前之人,帶著十餘年揮之不去的噩夢,夜夜糾結在他的靈魂之中。這一刻,他覺得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夜,再也沒有一點光明,沒有一絲溫暖。
黑暗之中,隱約的聲音傳來:“請聖駕,啟祝板,入殿致禮!”
黑暗之中,韶樂再起,皇帝似是開啟了玉匣,取出了祝板;他似是在太常寺官的引領下步入大殿;太常寺官依禮而呼,皇帝也依禮致祭;
黑暗之中,韶樂聲後,衛昭卻又似聽到她的笑聲,眼前仿似再看到她明媚嬌妍的笑容。
鮮血,自嘴角緩緩滲出,他麻木的身軀也終於恢復了知覺,他緩慢抬袖,趁磕頭之時,將嘴角血跡悄然拭去。
“維承熹五年,歲次戊辰,仲冬之吉,五日丙辰,帝率諸臣伏祈聖祖得之:朕惟帝王德洽恩威,命劍鼎侯鋤奸禁暴,抵抗外侮,今得上天庇佑,聖祖顯靈,得以平定叛亂,逆黨鹹伏,桓賊盡退―――”
皇帝沉肅威嚴的聲音在祭殿內迴響,裴琰愣愣聽著,手心沁出汗來。
祭文致罷,皇帝將祝帛親自投入祭爐內。祭樂再起,殿內殿外,上至皇帝,下至眾臣,向聖祖及歷代謝氏帝王牌位齊齊磕頭。
禮成,皇帝起身,將裴琰拉起,和藹地笑道:“裴卿此番立下大功,要好好封賞,以彰顯我朝威風,聽封吧。”
裴琰連忙磕頭,陶內侍展開明黃色聖旨,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敕曰:今有劍鼎侯裴琰,智勇皆具,忠孝無雙。其臨危受命,平定逆亂,守疆護土,功在社稷,輝映千秋,特加封裴琰為忠孝王,賜九珠王冠,準宮中帶劍行走,並賜食邑五千戶。長風騎一應功臣,皆在原軍階上擢升三級。一應陣亡英烈,忠節當旌,特命在全國各州郡為忠孝王及有功將士建長生祠,為陣亡英烈立忠烈碑,四時祭掃,並重恤陣亡將士家屬。欽此!”
陶內侍的聲音尖細而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