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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過了補考,這是讓姚江河與明月都感到高興的事,當二人到他的小屋去向他道賀的時候,夏兄居然口齒不清地說了一聲:“請坐。”因為這一聲本來不需要的簡單的禮貌用語,使姚江河和明月在夏兄的寢室比預定時間多呆了半個小時。

每個新學年的開始,都是最輕鬆最愉快也是話題最多的時候,這是他們讀大學時就有過的經驗。明月是川西人,川西的富庶使她僅僅二十多天就顯得更加豐滿了,面板也變得白了一點。她異常興奮,放假前陰鬱的心態似乎被她不斷膨脹的青春活力逼走了。明月說,她第15次遊了武侯祠,第20次遊了杜甫草堂,每一次去,都感覺到這兩個古代的聖人沉重的教誨,在陰沉的天幕上嘩嘩抖落,雨點一樣擊打在她柔弱的肩頭,使她慚愧得不敢深入一步,只好急匆匆地退出來,將自己混入五顏六色的俗塵之中,以免先人因對她寄予過高的希望而最終跌入失望的深谷。“我實在是一個平凡得沒有一點特色的女性,我不敢把過重的擔子挑起來。”明月說著,整個神情呈現出一種不願服輸的執拗和不得不退隱現實的沮喪。姚江河不願談論這麼沉重的話題,他只說大巴山深處的故鄉,天是沉鬱的,山是清瘦的,那些漫山遍野的青楓樹,把淡紅的葉片鋪灑得滿山滿坡,繩一樣掛在山上的毛草路,也被這些乾枯的葉片墊了厚厚一層。那些殘留在樹枝上的葉片,林風一吹,鈴鐺一樣互相碰撞,發出瘦硬的金屬的音韻。喧鬧了幾個季節的大山,在冬的棉袍裡變得靜謐了,同時也寂寞了。但這並不損害大山的美,豪華落盡之後,它現出了自己的真純,正如從皇宮裡淪落民間的女子,淪落是淪落了,卻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一個可以親可以愛的純粹的生命。那些套了肢絆的獵人,在溼潤潤的雪地上一天半天地走,孤獨而執著,一旦發現目標,便匍匐於地,將黑洞洞的槍口瞄準毫無準備的獵物:槍響了,獵物的鮮血,像一朵盛開的臘梅,畫在很快寧靜下來的大地上。可是,那迅速消逝的槍聲,卻把冬眠的大山吵醒了,潛蹤匿跡的禽獸,一時間插翅高飛,奮足而逃,飛到高入雲天的奇峭的山崖上,跑到獵人的槍彈不能及的地方——這當然只是禽類的特權,那些獸們,便從峭壁之上縱身而下,以驚人的速度,飛竄到清溪河畔的蘆葦叢中了。百發百中的獵人們提了獵物,舉眼望一望四面的雪景,走上了回家的路。屋裡,妻子與孩子正在一米見方的火塘裡生起聞聞的青楓疙瘩火等著他呢!獵人有一種隱隱約約的興奮,情不自禁地惦了掂手中獵物的重量。就在這一掂之中,獵人的神色立即灰暗下來——他是有收穫的,可是在這大山林裡,他又少去了一個對手,同時也是一個人生的夥伴。他比先前顯得更加孤獨了……姚江河沒有說到他的妻子。其實他是很想說一說他的妻子的,只是覺得在一個姑娘面前談論自己的妻子,無論如何都是不大妥當的。如果在談論當中加入了濃濃的感情,那不僅顯得小家子氣,對缺乏與男性有共同生活經歷的姑娘來說,也是一種情感上的打擊。

姚江河的家在宏文小學的背後。從宣漢縣城坐汽筏子上行,一個小時之後就進入清溪場口,姚江河登上南岸,穿過一米多高的蘆葦叢,再走一段比較寬闊的土路,登上三十餘級石梯,就是宏文小學。學生都已放假,校園裡顯得空蕩蕩的,零星的落葉,安安靜靜地躺在操場上。兩架籃球樁忠實地守候著校園。這正是黃昏讓位於黑暗的時候,教師宿舍裡,亮起一盞昏黃的孤燈,那是留下來守校的老師,姚江河應該是認識的,但他沒有去驚動,只匆匆忙忙地望了兩眼,就從半掩著的校門側面走過去,進入一片幽暗的竹林。竹林的那邊就是他的家了。

這是一間紅磚瓦屋的普通民房式的建築,獨立於建築群落之外,四周被竹林環繞著,只有一條佈滿竹葉的土路通向外面的世界。這是姚江河與顧蓮結婚那年從一軍人家屬手裡買來的,那軍人家屬幾乎是獨身一人在此居住了十餘年,丈夫終於有了可以帶家屬的資格,她便淚流滿面地離開了自己的故土,到了遙遠的北疆。

當時,許多人是不願買這座房子的,住在這裡,似乎有一種與城鎮脫節的鄉村感。姚江河與顧蓮的意見卻是一致的:這不正是兩人要尋找的精神的島嶼麼?

門大開,屋子裡的燈亮著。姚江河並不急於進屋,他躲在門邊,伸進頭去探望,妻子正在專心地搓洗被子,她太專注了,連門外的腳步聲也沒有聽見。姚江河見她的臉側向牆壁,便心生一計:偷偷地摸到床上去,等她來睡覺的時候,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可是,他的腳剛剛邁進屋,巨大的影子便投在牆壁上,使罩住妻子的燈光立刻黯淡下來。她迅速地轉過頭,發現了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