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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嗯,姑娘說的沒錯!”老闆娘用力點頭,顯然說起這個夏御使,每個人心裡都懷著尊敬,“去年曹太師面前的紅人秦總管督建逍遙臺,扣剋木材,結果造了一半塌了,壓死上百個民夫,誰又敢說半句話?到最後是夏御使生生追查下去,把那躲在太師別墅的總管拉出來正法了。還有息風郡守從砂之國販賣良家女子到帝都為妓的那案子,也是……”

老闆娘自顧自如數家珍地說著民間眾口相傳的案子,螺黛細描的雙眉飛舞著,沒有注意到面前聽著的女子眼神閃亮起來,蒼白的雙頰泛上了紅暈,眸子裡閃著又是驕傲又是欣慰的光芒。

“這個朝廷呀,是從裡面爛出來了!統共也只剩下那麼一個好官。”老闆娘一口氣說完了她所知的御使大人的事蹟,嘆了口氣,打好最後一個結,“連我這個小民也受過他大恩呢——想來御使也真不容易,聽說他天天要看宗卷看到二更……”

“不,都要看到三更呢。”下意識地,慕湮糾正了一句,猛然覺察失言,連忙轉口問,“如今什麼時候了?”

“快黃昏了吧?”老闆娘隨口答,“外頭下雨呢,看不清天色——姑娘餓了麼?”

“糟糕!”慕湮跳了起來,然而發現身上軟的沒有半分力氣,踉蹌著走出去推開客房的門,“下朝時間到了吧?我得、我得去——”

“你要去幹嗎?”還沒出門,忽然便被人拎了回去,尊淵剛在外頭聽完了趙老倌的事,滿肚子惱火地大踏步進來,一見她要出去,不容分說把她推了回去,“我去替你接他,替你守著,你放心了吧?——給我好好養病,不許亂走!”

慕湮沒有力氣,立足不穩地跌了回去,老闆娘連忙扶她躺下,一邊笑著勸:“哎呀,客官,你就是疼你妹子也不要這樣,人家生著病,嬌弱弱的身子哪裡禁得起推啊……”

“我不是他妹子!”慕湮聽得“嬌弱弱”三字,陡然心頭便是一陣憤怒,掙著坐起,“我才不要他管!”

“啊?”老闆娘猛地一愣,脫口,“難道、難道你們是一對……”

“才不是!”慕湮紅了臉,啐了一口,發現尊淵已經走得沒影兒了。

上朝回來後,已經是薄暮時分。夏語冰不去吃飯,徑直將自己關進了書房。也不看那些堆滿案頭的文卷,只是一反平日的淡定從容,焦灼不安地在書房中踱步,神色凝重,不時抬頭看著外面的花園,彷彿期待著什麼人來。

他……要如何對尊淵開口,要他出手護衛皇太子返城?……

他有何顏面,再向阿湮的師兄提出這樣的要求。

阿湮、阿湮……五年來,那兩個字是極力避開去想的,生怕一念及、便會動搖步步為營走到如今的路。

在天牢裡對著前來劫獄的她說出“我在等的是青璃”之時,他便決心已定,取捨之間是毫不容情的絕決;慕湮對他告別的時候,他也沒有挽留,只任她攜劍遠去,心下暗自做了永遠的訣別;洞房花燭之夜,在應酬完一群高官顯貴後,紅燭下挑落青璃蓋頭之時,他的手也沒有顫抖過分毫——那是他自己選定的路,又如何能退縮半分。

然而,五年後,在成敗關頭、急流席捲而來的時候,這個名字又出現在耳畔。

躲不過的……他彷彿聽到了宿命的冷笑聲。直到那一刻,他才恍然發現儘管多年竭力奔走,命運的利爪卻一直死死地扣著他的咽喉,讓他不能喘息。

有些茫然地,他在漸漸黯淡的暮色裡點起蠟燭,看著案頭那一疊疊的宗卷。然而一眼瞥過,又看到了最上面那件劉侍郎公子酒後姦殺賣唱女子的案子:那個“甩”字和自己那一行紅筆批註赫然在目,似乎在滴出血來。

這不是第一次了——那之前,和青王一起結黨對付曹太師的官員裡,類似的齷齪事時有發生,為了不導致內部矛盾激化和決裂,他一一做了忍讓,將事情壓了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後來,青王糾結的力量越來越龐大,他結交的“自己人”也越來越多,十件案子裡,居然有三四件頗為難辦。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結黨營私?徇情枉法?貪汙受賄?顛倒黑白?

不,不,那是以大局為重,是為了天下最終的正義伸張,而作出的暫時的隱忍。

何況,十件案子裡面,至少有七件他還是秉公辦理的。而那些被各種因素掣肘的案子,不過只是十之二三罷了,而且他也做了適當的調停妥協,讓無辜者受到的損害降到了最低。

可是……對他而言的十之二三,反過來對那些無辜百姓來說,便是十足十的冤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