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傢伙好大的膽子!不肯躲起來也不肯換裝,還說什麼置之死地而後生,嘿嘿……結果到了最後,還不是要拿我頂缸?害的我差點被亂刀分屍了。”
尊淵怔住。不錯,在一眼發現那個顯然是王座的華麗馬車時、他心裡同樣直覺皇子是不會在那樣明顯的目標裡面的。因為抱著那樣的疑慮,所以在聽到扣住的華服少年爭辯說他不是皇子時,他和大部分的殺手都立刻信了——金蟬脫殼,那也是常見的技巧了吧?
然而,沒有想到正是這種疑慮,卻被巧妙地利用了。
那個真正的皇子,就在所有殺手的眼皮底下安然逃過了一劫。
“那麼真嵐皇子如今在哪裡?”尊淵依舊不放心,追問。
少年士兵笑了,似乎是從北方砂之國一路護送的旅途中,兩個年齡相仿的少年之間產生了成年人難以理解的情誼。西京坦然回答:“我肯告訴你我不是皇子,當然是算準真嵐已經到了平安地方了啊——我們約好、如果他抵達帝都,順利和青王白王會合的話,就在角樓升起黃色的旗幟……”
尊淵忽地抬頭,看向城頭——黎明的光線裡,果然看到角樓上黃旗獵獵。
“嘿嘿……”尊淵的一顆心,終於放回到了肚子裡。然而想起自己居然無意中也被當作了局中一子,不由心中忿忿,給了西京一個爆栗子,“你是當替死鬼的吧?也不怕自己真的變成鬼了。”
“真嵐是我兄弟,我當然要保他。”西京揉了揉鼻子,說著大言不慚的話,那個相似的動作讓尊淵心裡忍不住一笑。前鋒營的少年士兵笑了起來,宛如此刻破雲而出的日光,明朗爽利:“哎,我命好啊,不是遇上了大叔你麼?你好厲害呀!一個人就斬殺了他們一堆……”
看著少年士兵揉著鼻子說話,尊淵陡然間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俯下身去揉揉他的頭髮,把他拉起來:“怎麼,想不想學啊?”
“想啊——”西京眼裡放出了光,脫口回答。
尊淵正待回答,臉色忽然變了。因為他看到城南某個街區裡開始傳出騷動,然後看到老百姓們奔走相告,城中街頭巷尾如風般傳著一個驚天的訊息——
“夏御使遇刺!御使大人被刺客刺殺了!”
劍從劍客的掌中錚然墜地,少年士兵吃驚地看著那個長夜連斬百人眼都不眨一下的殺神頹然扶住了牆,彷彿不相信似的張大了嘴巴。
天剛矇矇亮,雲錦客棧的老闆娘照舊一早起來,梳洗完了,一路將尚在睡覺的小二罵起,自顧自先去樓下開了門,準備新一天的生意。一開門,便看到了東方微紅的晨曦。
看著積雪剛融的街道,老闆娘看到天晴,忽然感覺心情都好了很多——這幾天來看到趙老倌父女的慘狀,心裡總是沉沉的不能呼吸。這個世道啊……
然而,剛把門開啟,老闆娘的眼睛就驚訝地睜大了:客棧的廊下,居然蜷伏著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子。老闆娘連忙俯下身去翻過那個昏迷的人,一眼看到對方雪白的衣襟上有一處劍傷,血流了滿襟。老闆娘驚叫著鬆開手,認出了那個女子、居然便是昨日裡帶著趙老倌去御使府對質的慕湮。
“怎麼會弄成這樣……趙老倌呢?怎麼不見回來?”老闆娘有些驚懼地喃喃著,終究還是將昏迷的女子扶了起來,也不敢驚動小二,自己跌跌撞撞扶上樓去。
慕湮醒來的時候,一眼便看見了枕邊散放著的桃子。
“哎,姑娘你可醒了!”老闆娘的聲音在耳邊傳來,然後一隻手伸過來,拿著一方汗巾,為她擦去額頭上的虛汗,“我在這裡守著你,可半步不敢離開——姑娘昏迷了大半天,不停咳血,可嚇死我了!”
“我?……啊……”慕湮的眼睛起初是遊離恍惚的,然而很快神智回到了她的身體裡,昨夜看到的所有情形又烙鐵般地刻在心裡,她陡然坐起來。
“哎呀,姑娘,快別亂動,小心傷口又破了。”老闆娘連忙按住她,然而胸口綁紮的繃帶已經滲出血來,“嘖嘖,怎麼回事……哪個人對姑娘下了這樣的毒手?要不要報官?”
“報官?”喃喃重複了一遍,慕湮忽然間將臉埋在手掌裡,低聲笑起來。
要她怎麼說……要她對百姓說,是那個萬民景仰的、鐵面無私的章臺御使,在被自己識破貪贓枉法的真面目後,痛下殺手,想要殺人滅口?
報官?……她忽然間笑得越發深了,牽動胸口上的劍傷,痛徹心肺。
“姑娘,你……要不要吃桃子?”看到慕湮這樣莫名其妙的笑起來,老闆娘嚇了一跳,拿起枕上散放的桃子,想岔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