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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部分

便在前頭引導,由東甬道上偏殿丹墀。宮女彩雲便忙替他們君臣挑起簾子,鶯聲脆語道:“老佛爺,娘娘,主子下朝回來了!”應聲便有幾個精奇嬤嬤宮女丫頭迎出門外,卻不下跪,只在簷下站定,向乾隆連蹲三個萬福兒。

福康安宮中走熟的,便知這都是太后宮裡的人。跟著進來,卻見已經灰蒼了頭髮的太后坐在榻前藤椅上,皇后卻半斜倚在大玻璃窗前的大迎枕上,鈕祜祿氏、陳氏、魏氏,還有兩三個答應、常在,一溜齊跪在太后椅子右首。見乾隆進來,各自向把把頭右側明黃流蘇順捋三下,說道:“奴婢們恭叩聖安!”這就是見禮了。

“起來吧。”乾隆擺了擺手,微笑著進前一步,向太后扎個千兒,福康安忙便退後跪下,聽乾隆陪笑道:“午前見的官太多,沒得過來給母親請安,叫王八恥過去問了,說母親進得香,兒子歡喜,賞了那幾個揚州廚子呢?”笑著起身又看皇后,說道:“我叫了葉天士過去,你的病萬不相干的。只是緩進慢補,參湯不可再用。你一口葷的也不用,忌諱太多了,葉天士說羯子羊背還是用得的。說起來你是天下之母,荊木簪子通草花,伙食及不得中常人家,表率自然沒得說的,身子骨兒也是要緊的。你只是個弱,體氣秉賦那是聯在一處的一回事。葉天士雖不作官,我已經給他旨意,侍候宮裡一年,你也就康復了。”

皇后原來半歪著和太后說閒話,雖說是太后懿旨不許起來,早已踞踀不安,乾隆說話時移船就岸坐起身來,雙手壓著右膝含笑靜聽。這一剎那間,福康安覺得姑姑美極了——平日見她,總是那麼端端正正據案而坐,連把把頭冠邊的兩綹流蘇都理得一根一根紋絲不亂,聽自己請安,說了讀書功課,除非宗學裡老師批了“卓優”考語的文章,能引她一絲微笑,尋常只是淡淡的一句話:“回去吧。聽你阿瑪你孃的話,也要自己多約束些。”此刻的皇后只穿一件石青旗袍,那件百看不厭的繡鳳金線滾邊的“御掛”放在大迎枕邊,墨染似的一頭青絲從肩上斜披下來,配著玉筍樣的纖纖小手,大理石般蒼白的面孔,眉宇口角間天然的微笑,目光滾移間帶著一種慵弱的嫵媚,和那個九天華袞娘娘廟堂聖胎似的富察氏不啻天壤之別。正思量得沒有體統,聽皇太后說道:“皇帝說的是。你忒是個心細了。六祖惠能困到嶺南,也還吃肉邊菜呢——他是得道高僧,成佛的人了,我們不能也隨和著些兒?咱們皇家到底也還是得聽孔聖人的,孔聖人自己也吃肉的。就是我,十五歲上就皈依我佛,也還守的是月齋。我們也斷沒個守長齋的理。”

“是,我遵老佛爺的慈命和皇上的旨意。”皇后無聲透了一口氣,勉強笑道:“久病半個醫,葉天士和太醫們折辯的話,我還能聽懂些個。今年大約是我的劫數關口。我茹素倒不為這個,自過年後不知怎的,見了油膩就反胃,心翻得難受。揚州廚子做的,也就是硝肉略能進一點,論起做葷菜,還是鄭二,他摸透了我的脾胃。”“我已經傳旨叫鄭二過來,他中風偏癱了,他兒子制膳也上得手,就坐廚指點著辦就是了。”乾隆說道:“原說這次南巡,尋一處廟,太后、你——咱們自己一家子住了,三天不理事不見人,侍奉太后說笑家筵,下棋鬥牌,痛痛快快悠閒幾天。誰知竟不能夠!只要說聲‘遊幸’,就有人赤紅暴面出來攔著!”他皺了皺眉,無可奈何地一笑,坐了太后身邊,輕輕用手給母親捶背,又對眾人道:“隨意兒些,不要做神做鬼地拿捏著,老佛爺皇后歡喜就成!——福康安,一路上有甚麼趣聞逸事,笑話兒,講講給老佛爺你姑姑開心兒!”

七 承歡色笑分享貢物 春筵和熙紀昀饕餮

皇帝讓說笑話,本來帶著莊重肅穆的奏對應答格局立時松泛下來。太后拊掌笑道:“你在這裡,眾人都拘住了,我正想攆了你去辦事,聽康兒說笑話講外頭古記兒呢!既這麼著,天子為天下先,你先講一個。不然,福康安放不開。”又對皇后道:“你還歪著,可憐見的臉色白得沒點血色,我們都是想著你悶,來說話解解乏兒,起坐穿換一味鬧規矩,反而更不得。”乾隆忙躬身稱是,笑道:“兒子當得色笑承歡。母親這一命,是讓兒子‘請君入甕’了。”說著便仰面沉思。鈕祜祿氏忙將一杯熱奶子遞到太后手裡,陳氏卻搶前一步給乾隆捧一碗參湯,卻步退下和幾個嬪妃握手帕子站定,皇后不勝舒展地仰在大迎枕上靜靜望著丈夫。福康安從沒聽皇帝說笑話兒,含笑站在皇后側旁半低著頭聆聽。

“前明時人戴帽子,後頭都繫有兩根飄帶兒。”乾隆蒐羅半日才想起一個無傷風雅的,“有個讀書人,那天吃飯戴著帽子。喝的是粥,他一低頭帽帶子便滑落了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