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經》上說:‘惠迪吉,從逆兇。”你向來是‘惠迪’呢,是‘從逆’呢?《鹹有一德》上說:‘德惟一,動罔不吉。德二三,動罔不兇。”你今日把令尊所葬之令祖又啟遷起來,這是‘一’,這是‘二三’呢?風水家動說穴暈是個太極圈子,周夫子《太極圖》上說:“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兇。’修是修德,不是修墳;悖是悖了理,不是悖了向。太公《丹書》上說:“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兇。’這個吉凶全在你心坎中分金,不是在墳頭上調向。一部《禮記》,言喪者居半,瑣碎零星,事事無所不備。怎的把請風水先生看墳這宗大事,沒有記在上邊?就是《檀弓》上有了闕文,《喪大記》上也不該闕;就是《曾子問》上有闕文,這《問喪》《禮運》《間傳》《三年間》四五篇,喪服還有兩篇,凡居喪之事,絲毫不遺,怎的偏偏把分金調向闕了呢?”
《周禮》春官之職,有冢人、墓大夫,也只說辨其昭穆之左右,分其爵秩之貴賤,怎的不講龍沙,虎沙,神山,鬼山,牛角,蟬翼,蝦鬚,蟹眼?想是老周公多才多藝,會卜洛定王畿,單單就是不會看墳,留著這個出奇武藝兒,讓能於袁天綱、李淳風、郭景純、賴布衣們麼?”惠養民看見徒弟閉口無言,攙了一句道:“我在學裡與徒弟背誦《孝經》,見上面有一句‘卜其宅兆而安厝之’。像是這宗學問也是不可少的。”程嵩淑道:“人老,你胡說哩!這是度後日不為道路,不為城郭,不為溝池,不為弓雖。暴所侵,不為耕犁所及的意思。不是看見一個山尖兒,便是文筆插天,該出舉人、進士;看見一個土圪塔,便是連倉帶庫,該出大肚子財主。就請問人老,令徒如今要啟遷他令祖,這是安厝乎?是不安之厝乎?且不必說經書。即如一個人死了,埋在地下,血肉是必化的,骨是輕易不化的。啟遷時,只能拾其骨,那血肉之融化於土中者,勢必不能收拾起來。取骨遺肉,是明明使祖、父之在九泉者,無故而成骨肉分離之象,於心可忍?若果系遠喪合葬,不得已而為之,猶之可也。若毫無他故,只因兒孫欲圖富貴,卻不肯自己讀書,自己節儉,祖宗在泉下,不能再來世上搜尋子孫,兒孫在世上,卻要去地下搜尋祖宗,這還不是一個豈有此理之甚麼?且如祖、父在世之日,心中打算能為子孫籌畫安全,口中訓教能為子孫指示門路,手中持杖執梃能向子孫督責嚴禁,偏偏子孫不能富,不能貴。及至到了死後,魂升於天,形歸於土時候,把棺材往東調上半寸,這便合著來龍水口,子孫此時該發富發貴;往西調上半寸,這便是不合來龍水口了,祖宗陰靈回家,撥亂的旺長門不旺二門,把小孩子捏死上兩個,叫本家傷小口,暗中調唆叫子孫賭博,宿娼,賣田產,丟體面,請問天下有此理否?”說道此處,不但幾位老先生忍不住笑了,就是那幾位後生,極守晚輩規矩,也忍不住笑了。譚紹聞忍不住也笑了。程嵩淑點頭大聲道:“不笑,不足以為道。我且問譚學生:你適才說選擇下葬‘吉日’在於下月二十九。選擇家於下葬之日安上一個‘吉’字,若是娶親之日更當安上一個什麼字樣呢?每見陰陽官遇見人家有喪,寫個喪式,各行之下俱有‘大吉利’三字,豈不是天地間絕世奇文!且即以選擇言之,古人嫁娶之期盡在二月。《夏小正》曰:‘二月,冠子,嫁女。’《周禮》地官媒氏之職曰:‘中春之月,令會男女。’《詩經》上嫁娶之期,考之,皆在二月。蓋仲春陰陽和順,順天時也。其有喪者,得以不用二月;若無故而不用仲春者,還要加之以罪。難說三代以前嫁娶的吉日,皆在二月麼?至如修造一事,古人多用十月,取其為農隙之時。所以天上北方玄武七宿,內中有個室星——為此星昏中,可以修造房屋,因此名為營室星。《詩經》所謂“定之方中”是也。難說古人修造動土豎柱上梁好日子,都在十月麼?至於古人葬期,天子七月,諸侯五月,大夫三月,士踰月。想是古人將死時,先請下一個好陰陽先生,揀定了下葬吉日,然後商量好這易簀之期,好去病故麼?若不然死的不合板眼,定怕子孫貧賤時,埋怨祖宗死的不成化命。凡我所說,俱本聖人之經訓,遵時王之令典,敢非聖者無法,為下者不倍?但不知孔子從的,後人如何卻從不的?況且時王之制,所頒的有要萬民使用的皇書,內中嫁娶安葬,以及為士者入學,為農者栽種,為工者修造,為商者開市等項,俱有現成好日子。陰陽家卻別有講究。總而言之,這些亂道,直是敢悖聖訓,不遵王法而已。譚學生,你各人看該怎的,隨你便了。”蘇霖臣道:“總是人為禍福所惑,所以此等術土,得行其說。”程嵩淑道:“求福免禍,原是人情之常,人斷沒有趨禍而遠福者。但禍福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