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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換屋子。徐隊長說:“生產隊就閒著這間屋子,你不住也得住。再說了,你來西街,不就是要除掉身上沾染的小資產階級氣味、沾上勞動人民的氣味嗎?”

小白蠟搶白道:“勞動人民的氣味難道就是牲口的氣味嗎?”

徐隊長說:“是啊,勞動人民牽著牛馬耕社會主義的田,身上能沒有牲口的氣味嗎?”

小白蠟絕望地叫了一聲:“西街啊——”,聽上去像是給西街招魂。

徐隊長每天都要給小白蠟派活兒,春天施肥,夏天鋤地,秋天收秋,冬天給牲口鍘草,從不讓她閒著。兩年下來,小白蠟的手磨出了厚厚的繭子,但她的面板還是那麼白潤,西街的風雨似乎並沒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她很盼望遠方的訊息,郵遞員一到西街,她就跑去看有沒有她的信。得到了就像一個久困渡口的人等來了一條船似的,一臉歡欣;得不到則像打翻了油瓶子似的,滿面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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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西街魂兒(4)

老啞巴五十多歲,又幹又瘦,古銅色的膚色,眼凹著,嘴癟著,身上的汁液彷彿讓歲月給榨乾了,筋骨突出。別看他乾巴,力氣可是不小。掄起二十斤重的鍘刀,能一口氣鍘上一個鐘頭的草,絕不氣促。他在二隊既當馬伕,又看場院,勤勤懇懇的,已經十幾年了。他無親無故,生產隊就是他的家了。

小白蠟做他的鄰居,兩人就得共用走廊裡的爐灶。老啞巴總是等小白蠟做完了飯,才放上自己的鍋。小白蠟從北京帶來了一桶香油,她喜歡用它下麵條。每當走廊裡竄著香油的氣味時,老啞巴就會大口大口地吸氣,大約覺得不這樣的話,讓這麼好的氣味散了,等於糟蹋了。小白蠟不勞動時,就在屋子裡悶頭寫東西。不知道她是在寫改造心得,還是仍舊在編她的戲。反正,她的屋子黑得晚,蠟燭使得也費。豬尾巴那麼粗的蠟燭,她兩天就得用一根。有的時候她在爐子上燒著水,卻忘了,水嘩啦嘩啦地開了,壺蓋被沸水頂得一蹦一蹦的,她卻仍然呆在屋子裡。老啞巴就得幫她把水壺撤下爐子,敲她的門,把開水拎給她。她不懂啞語,每回老啞巴幫助了她,她就豎一下大拇指。老啞巴擺擺手,表示不用客氣。

每個週末的晚上,生產隊都要開會。開會前,老啞巴將會議室的地掃乾淨,把一條條板凳擦得溜光溜光的,再把馬燈掛在房梁下。小白蠟要和社員一樣,坐在板凳上聽會。徐隊長坐著一張帶靠背的椅子,面對大家。她分派完下週的活計後,會讓招魂婆的男人來喜讀報,學習上頭的精神。來喜是個獸醫,讀過小學,算是生產隊的秀才。他一讀報,小白蠟就會撇嘴,因為來喜總是讀錯字,比如“神州大地風雷激盪”被他讀成“神州大地風雷*”,“資產階級思想是腐蝕不了廣大勞動人們的”被讀做“資產階級思想是肉蟲不了廣大勞動人們的”。有人問:“‘肉蟲’是個啥?”來喜說:“我琢磨著‘肉蟲’就是女人每天晚上吃的男人的那條蟲!”社員們笑得前仰後合,徐隊長也笑得直託著下巴,小白蠟這時會無限痛惜地說:“西街啊——”,好像西街病入膏肓,不可救藥了。

小白蠟開會,很少插話。徐隊長有時會問她:“張以菡,你說你在這兒勞動改造有沒有收穫?”小白蠟說:“出了苦力,睡覺倒比以前好了,這是最大的收穫。”徐隊長說:“我還擔心你離了家,一個人睡了,會睡不好呢!”社員們明白徐隊長話裡的含義,都笑。他們知道小白蠟的男人是個工程師,他們有一個女兒。工程師每個月要給她來好幾封信呢。

有一回小白蠟在會上說:“我的屋子鬧老鼠,它們太囂張了,逮著什麼啃什麼,隊裡能不能幫我捕老鼠?”

徐隊長說:“你吃得高階啊,從京城帶來那麼多稀罕物,又是掛麵又是香油的,西街的老鼠沒見過這麼大的排場,能不跑你那裡赴宴去嗎?!”

小白蠟無言以對,只能照例嘆息一句:“西街啊——”,發洩心中的不平。

澤花嫂從園子中拔了一捆水靈靈的小白菜,又把花盆上開得最豔的兩枝粉色的月季花剪了,帶著它們去求小白蠟。澤花嫂敲開小白蠟的門後,把東西遞上去。小白蠟只接了花,她說不愛吃小白菜。

澤花嫂說明來意後,小白蠟說:“西街的希奇事就是多,還興什麼招魂!”

澤花嫂說:“招魂挺管用的,小孩子丟了魂兒,叫叫就回來了。”

小白蠟說:“這半年多沒什麼人給我來信,我沒新郵票。以前的信呢,從關內來的倒是不假,不過它們都不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