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胤當年心性冷恨,手段雷厲風行,為震懾新的塘州官兵,殺雞儆猴,將罪臣女眷綁在刑場觀刑。
十三歲的紅胭眼睜睜看著父親的同僚們一個個人頭落地,眥目吶喊:“戰場情況多變,絕不是因為他們散漫無矩、掉以輕心——你們不能這樣判定他們有罪,不能——他們沒有不顧百姓,不顧城池——冤枉啊!”
話不落音,座上人只一雙冷目望過來:“塞住那罪臣女眷嘴!”手一揮,監斬牌“啪”聲墮地,劊子手大刀落下,父兄與她陰陽兩隔!
今兒再見當年判處塘州軍官的御史,紅胭勾起心頭往事,百味雜陳,竟慟哭一聲,癱趴在地上。
進宮前,許慕甄叫她在太后面前闡明身世,叫她忍住,不要害怕,太子會安排人來,會有轉機,可她沒料到,這個轉機,竟是當年判案監刑的蔣御史。
蔣胤見到紅胭的情狀,眉頭重重一跳,卻再也沒什麼顧忌了,袍擺一掀,雙膝一屈,跪在地上,語氣一字一頓,似乎並沒什麼起伏,卻讓眾人越聽到最後,越是心驚肉跳又無比感慨:
“太后,當年塘州之戰,草民年輕氣盛,一意孤行,一看塘州城池被蹂躪,已勃然大怒,查案不到底就依照經驗,判斷塘州的官兵輕敵,才致使塘州破城,受了北人的荼毒,為殺雞儆猴,震懾內外,草民加重刑罰,斬立決塘州總共一百三十六名軍官將領,流放其家屬統共七百多名,流放途中不堪折磨死去的家屬超越半數……”
賈太后長嘆一聲:“那是你的職責本分,何必說自己的不是呢,國舅爺。”
“太后,”蔣胤抬起一雙眼,聲音開始有崩潰,“回朝後,有人抓獲一名北人,草民再行審理,才知道犯下不可挽回的的錯!”語氣沉痛不已,“戰役前夕,蒙奴派遣了兩名北人間隙混入營地,盜取了作戰圖冊,毀掉我方關鍵哨崗的作戰器……塘州官兵殊死抵抗到最後,為著百姓安全,方才棄城豎降旗,已是將傷害減到了最低——可,草民年輕得志,長了幾分傲氣,總覺得不會犯錯,審理塘州案時,僅憑著個人主觀臆斷和個人經驗,喪失了理智,造成一百多名戌邊官員枉死,家屬受罪——草民日夜不寧,心懷愧疚,耳邊似是總有冤魂徘徊,每次一想到,就恨不得要嘔血。經歷這種重大失職,背了幾百條的人命,草民還有什麼面目當官?”
“這……”賈太后禁不起突如其來這麼一堆事兒,腦子有點糊塗了,“國舅莫非是為了這事兒,才——才辭官退隱?”
一個本來無比優秀的天之驕子,忽然犯下彌天大錯,顛覆過去的水準,怎麼會不崩潰?
不僅僅是愧疚那幾百條人命,也是對自己錯誤判斷的惱火,本以為躲在山裡清修就能避開良心拷問,今天見到紅胭,卻叫這國舅徹底崩潰了!雲菀沁心下感嘆,又望向太子,他是蔣胤的外甥,想必也是知道舅舅隱退的真實緣故,難怪……要將蔣胤請出來,除了蔣胤,確實再無人能保住紅胭。
蔣胤好似聽不到賈太后的問話,情緒已幾近半失控,語氣平淡了一些,卻夾著幾分泣音:“……所以,今日跪在皇太后眼前的女子,並非罪臣之女,而是忠臣遺孤啊!太后——草民欠她,朝廷欠他,大宣欠她啊!草民已經縮在龜殼裡躲了三年,今兒老天既然給了一個還債的機會,草民就算死也得要保住她!”
太子見差不多了,揮揮手:“來人吶,國舅爺情緒太激動了,先將國舅爺攙回瑤華殿,請個太醫過去,把把脈,調養調養。”
兩個高大的太監將清瘦如紙片人一般的蔣胤一攙,託了起來。蔣胤憋屈了三年,今兒一爆發,哪裡能輕易收得住,仍陷在羞愧與自責,箍住兩個太監的胳膊,死活不走:
“洪小姐,是我對不住你,對不住你父親與塘州幾百條人命——太后可千萬不要為難洪小姐,不可啊——”
聲音漸弱,幾近昏厥。
三年山中苦修,每日一餐,清粥寡食,風吹雨大和嚴寒酷暑也只有單薄茅草屋頂來抵擋,早就將原先高大健壯的壯年男子摧殘得只剩一具皮包骨頭,一身的病。
力氣大點兒的嬤嬤都能將他抱起來,何況兩個太監,一下子就將蔣胤強行攙遠了。
蔣胤激動揮舞著手,道袍寬鬆,雲菀沁目視過去,他寬袖裡的手掌抬得高高,展露在眾人面前。
雲菀沁目色一亮,突然看見什麼,心中一動,竟悄悄追了兩步,妙兒看出大姑娘的異常,趕緊將她一拉:“大姑娘,怎麼了?”
雲菀沁儘量平息下來,擺擺手:“沒什麼。”
朱順見紅胭還跪在地上,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