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大案,卻是第一次親自翻舊案,塵埃落定,瞥了一眼丹墀下的舊臣遺孤,不免有些感概。
舊案這回事兒,能不翻就不翻,翻案畢竟代表著帝王推翻以往的判斷,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自打嘴巴,損了朝廷尊嚴,故此,千秋萬代的歷史洪河中大案連連,冤案更是多,真正能翻身農奴把歌唱的又能有幾件?
縱是上頭知道有冤情,大多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能夠成功翻案的,要麼是直接告到天庭,逼到了皇帝的鼻子底下,要麼是新帝登基,為樹威望,主動來翻。
可喜,紅胭正撞上第一種機遇。
所以舊案這回事,要麼各部門由下到上全都藏著捂著,一旦翻了,皇帝卻是巴不得叫天下人都明明白白,曉得君主的仁慈寬厚。
這會兒,寧熙帝亦是龍目一凝,當了文武臣子的面,開聲:“洪氏女既願意留在京城,朕欣允,你的經歷不比一般的閨閣女子,到底是將門女子,心智堅韌,想必日後也能自力更生,不枉朝廷曾對你父兄的栽培。姚福壽,賜洪氏女白銀一千,另附國庫內……”
姚福壽連連用雞毛小筆記下,這個賞賜,與其是安撫冤案家屬,不如說是彰顯洪恩,做給天下人看罷了,記錄完了,呼道:“吾皇聖明!吾皇寬宏!”
紅胭只靜靜聽完寧熙帝的賞,卻是伏地一趴:“草民謝主隆恩,不過民女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不當說。”
姚福壽一愣,見寧熙帝臉上新鮮,拂塵一指:“說。”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紅胭揣著雲菀沁的託付,心內倒是有些驚訝,這個大姑娘倒還真是料得準,她說寧熙帝既然翻案,定要弄個天下皆知,證明皇室寬容大度,睿智遠謀,讓百姓臣民折服,怎能才能天下皆知?豈不就是大肆封賞!紅胭聲音一緩,繼續:“金銀再多,尚有用竭的一天,不如賜民女謀生工具。”
“怎麼個說法?”寧熙帝來了興趣。
紅胭只照著雲菀沁的吩咐,一字一句,不無恭敬:“民女早就聽聞聖上不僅是千古明君,還是書法名家,民間許多人求而不得,若民女有幸得聖上墨寶一副,懸於鋪中當做門臉兒,肯定遠遠超過任何價值傾城的真金白銀。”
“噢?哈哈,”寧熙帝性子既然風流,風流之人也免不風雅,平時確實愛好書法,此刻得了讚美,心中自然開懷,此案一公諸於眾,京人皆知紅胭是塘州案軍官之女,再看見店鋪中有皇家御賜牌匾,確實比賞賜金銀更要有影響力。
寧熙帝興致勃勃,立刻拍案而起:“福壽,擺文房四寶!”
大理寺卿與文武臣子知道天子的意思,氣氛輕鬆,俱是笑著議論起來。
姚福壽不敢怠慢,忙與幾個太監置宣紙,濃磨烏墨。
寧熙帝抬袖,筆尖剛掠過紙面,方才記起,一猶豫:“你那鋪子是做什麼的,名字想好了嗎?”
紅胭倒也靈光:“民女店鋪所出胭脂水粉,之前倒是想過幾個名字,可都嫌俗氣了,今日天子在上,自然是由聖上賜個好名。”
大姑娘說了,皇帝老兒,天下第一尊大神啊,放個屁都是有人去接的!名字?讓他取!就算取個屎來香也認了!
當時把紅胭笑得前俯後仰,這大姑娘真是的……不過雖說話粗俗,理兒還是正的。
“難為朕了,給水粉鋪子取名,比堆在御書房的摺子還要讓朕頭疼!”寧熙帝用筆尾端撓掠過鬢髮,“你先前取的那鋪子名,叫什麼來著。”
紅胭笑道:“暗香盈袖,取其簡意,本考慮過剔‘香盈袖’三字出來,當做店鋪的名兒。”
寧熙帝龍顏舒展,琢磨起來:“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香盈袖,好名字,好名字啊,正合鋪子。”卻一疑,這洪氏出身邊城的武官家庭,能認得字已經算不錯了,十三歲開始就流落在外,更不可能有機會讀書,如今單聽她取名,倒像個肚子裡有貨的,不覺鬚眉一擰:“這名字,是你想出來的?”
一雙龍目咄咄,讓人作不得假,紅胭斟酌了一下,聲音平緩:“聖上慧眼如炬,店鋪名字是雲家小姐幫民女想的。”
又是那雲家的女兒。寧熙帝眉頭一動,碧璽鑲金扶手上的手掌略一動,竟是失神片刻:“好,香盈袖,好。”
姚福壽將寧熙帝面上短暫一絲茫然盡收眼底,最先開聲捧場:“香盈袖?好風雅的名兒!”
寧熙帝魂魄悠悠迴轉:“那就這個名字吧。”
紅胭恭敬:“謝聖上賜名!”
群臣一陣喧囂,自然是讚美名字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