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他會遠離京城,離得自己遠遠,看他這幅樣子,估計也難得撐許久。
“慕容泰。”女子出聲,漠然地把他喚醒,將帷帽子稍稍拉下來一點。
宛如一陣清風掠過,慕容泰聽到重生以來魂牽夢縈到如今的聲音,從瀕死的痛苦中掙扎出來,晦暗而發灰的瞳仁一下子驟然發亮,乾枯的唇急遽顫抖:“沁、沁兒……我是不是在做夢?是你……你怎麼會來……我一定是在做夢……”
“你沒有做夢,只是我一直有個疑問,這次來問你的。”
慕容泰虛弱的笑意帶著一絲激動和討好:“只要我知道,我都答你,我都答你!”
女子並沒有因為他身上的髒汙而嫌棄,甚至臉頰一俯,還湊到了他的耳畔邊,這讓慕容泰很是振奮,她是不是看到自己落到這個下場原諒自己了?若她能原諒自己,他便是被流放心裡也舒坦了,剛剛才抑住心頭的亂跳,卻覺得鼻子下竄進來一股奇異的香味,腦子陡然一片空白,就像走到一片迷霧森林,意識完全不受控制了。
雲菀沁放下手,將掌心的小瓷瓶迅速放進袖管子,來之前就想過,到時要怎麼問出自己想要問的事兒,一來,若慕容泰真的知道些前世的記憶,他不一定會承認,拿自己來說,也不可能輕易告訴別人自己是重生的一條命,不怕被人當成妖魔鬼怪麼?二來,就算他承認,他也不一定會跟自己講出實情。於是,她將前些日子調製的薰香順便放在為太后上妝的脂粉裡,帶了進宮,這薰香結合醫香大典和姚光耀送來的醫方,是她製得好玩的,並沒美顏與養生功效,只有一點妙處,就是催眠,使人進入半夢半醒的狀態,甚至,被催眠者的意識能回到提問題的那個環境中,有問必答。
還沒找人試過,今兒在慕容泰身上試試也好。
見他垂下頭,眼神渙散,起效果了,雲菀沁屏住鼻息,用緩慢的聲音,一步步由淺入深地問道:“你可是有一房妻子,乃兵部雲侍郎家中嫡長女雲氏菀沁,嫁進你家時,年方十五。”
上輩子嫁入侯府時,爹還是侍郎之職。
“是。”男子呼吸均勻,似在酣睡,可眼睛又定定看住斜前方的地面。
雖然早就確鑿了,可此刻聽慕容泰紅口白牙親自說出來,雲菀沁仍舊震悚,果然!果然他是有前世的記憶的,他的核子裡,與自己一樣,也是上一世的魂兒,區別在於,今生都換了一具乾淨的軀殼的兩人,她已立志要換一個活法,可他卻是惡習未改!
雲菀沁飛快讓自己平靜下來,可不得不說,心情更加激動,聲音亦是更加輕柔:“你婚夜發誓此生好好愛護妻房,惟她一人,決不讓她受委屈,可婚後還不足一年,誓言卻泡了湯,你見妻房沒有生育,便迫不及待,一房又一房地納姬收妾,絲毫不顧妻房一點的顏面和心情,對麼。”
“是,不能生育,我自然要去找能生的,祖父怎會讓一個無所出的孫兒當世子。”催眠中的人是不會覺得難為情的,回答得也是完全不臉紅。
雲菀沁眉一擰,要不是還不能叫他清醒,真恨不得朝他小腿肚子狠踹一腳,聲音卻是平緩:“這也就罷了,後來,你又與姨妹勾搭上了,每次姨妹來侯府看望你妻子,你就與她在府內偷情,最後被你妻子當場捉到,你非但不知錯,還當場毆打諷刺妻子,對嗎。”
“是。”
“你妻子臨終前告上天庭,一場御狀告你與雲家翁婿營私結黨,讓你被打下天牢,前途盡毀,現在,你能告訴我,後來你與雲家各自又如何?”
催眠中的男子頭顱一動,眉毛一顫,似是受著什麼煎熬,半天不出聲,就在雲菀沁以為他要醒過來,卻聽他失神喃喃,像在說夢話,雖有點兒語無倫次,但還是能叫人聽明白:
“祖父再不管我,除了名,驅趕出侯府,我在大牢中被穿透琵琶骨,百般用刑,連天子都來親審,雲家亦受到了盤查,岳父被貶為白身,終生再不能入仕,遷怒霏兒,霏兒因為與我私情曝光,本就名聲喪盡,又被送到尼姑庵中,孤獨終老,後來我的堂兄慕容安當了世子位,享盡了本該屬於我的榮華富貴。那妒婦,好狠的心,不是她,我怎會有這樣的下場,我在天牢被關了二十年,每天都是過得怎樣的日子啊,像是老鼠一樣天天待在陰暗潮溼的地牢,飢一餐,飽一餐,天天黃昏時分用刑……”
被關了二十年才死?命倒還真是長啊!
雲菀沁冷笑,眼眸同時劃過一絲亮,可若是關了這麼久才死,那麼——他對後來關於昭宗的事想必也是清楚的,就算在牢裡出不去,也能聽到獄卒們談天說地,卻聽他的話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