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的厲害,憋了半天的雪終於紛紛揚揚灑落,一團團一簇簇,輕拂過二人的鬢邊,寒意從心底漫出來。
江蘺耳廓微動,聽得幾縷人聲,漸行漸近。
他一伸手,掐過落葵的手腕,將她推進破敗不堪的城隍廟中。
剛在地上站定,外頭傳來推門聲,緊跟著一個柔婉嬌媚的女聲道:“這是甚麼破地兒。”
一個嬉笑男聲道:“行了,就在這躲躲罷,待雪小些再走罷。”
這兩個聲音入耳熟悉,落葵渾身如遭雷擊,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江蘺伸手一撈,捂住她的嘴,推著她躲進破爛的神龕後頭,威脅道:“小妖女,別出聲,否則我殺了你。”
落葵想的卻是,你乾脆現在馬上立刻就殺了我罷,實在不行,便戳瞎了我罷,好歹落個眼不見心不煩。
透過破爛的佛龕,正好望見一男一女走進廟中,男子一襲胭脂紅團花雲錦襖子,溫情的笑語晏晏,女子著杏紅色撒花雲錦窄襖,露出蔥黃色細折長裙的裙邊,嘟著朱唇,像是在賭氣。
男子臉上隱隱有些微腫,那道劍傷已經癒合,結了深色的疤,他撿了塊稍許乾淨的地面,脫下襖子鋪在地上,露出大紅織錦中衣,拉過女子摟坐在他懷中,咬著耳朵竊竊地笑,像一隻偷歡的鼠兒:“想死我了。”
女子頭一偏,連賭氣時的聲音都是軟糯勾人的,說的人心間一蕩,直入雲霄:“想死了,你去找落葵好了,她才是你正經的未婚妻,找我幹甚麼。”
男子將她按在懷中,調笑道:“我就是要找你,怎麼,你不樂意跟我麼。”
女子恨聲道:“你慣會欺負我的,我問你,陛下要你與落葵退婚,還許了復你伯爵爵位,你為何不肯。”
男子陰惻惻的一笑:“我不會與她退婚的。”
“那,那你不要爵位了麼。”女子登時直起身子,又羞又怒,又驚又恨。
男子颳了下女子的鼻尖兒,笑道:“爵位也要,婚約也要,你也要。”
落葵瞪大了一雙眼眸,怔怔望著兩人,唇邊微顫,滿臉震驚。
江蘺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外頭兩個人,雖不知究竟出了何事,但實在怕落葵出聲,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要了兩個沒甚麼修為之人的性命,只抬手在她身後輕點了下,她登時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了,連眼睛都無法閉上,只能怔怔望住外頭髮生的一切,像薄刃割過心頭,一刀一刀生疼滴血。
不知過了多久,女子起身,只見她髮髻微松,幾縷亂髮散在鬢邊,顯得風情十足,她一邊繫腰帶,一邊道:“那你,那你打算怎麼辦,我怎麼辦。”
男子聲音嘶啞,仍有
些力竭不穩道:“我非得要了阿葵不可。”
女子嘟著嘴氣惱道:“你心裡又沒有她了,幹嘛非得要了她,非得娶了她,你要了我還不夠麼。”
男子搖頭,言出狠厲:“你不懂,我心裡沒她,也得娶了她,只有娶了她,才能有那許多的榮華富貴,才能名正言順的將她禁錮在我的身邊她從此困死在這婚約裡,再不能跟旁人。她可以不去和親而許嫁給我,我自然也能榮華富貴而去娶她。”他陡然發了狂般大叫:“阿葵就是我的噩夢,我得不到,旁人也別想得到,我寧可毀了她,也不會便宜給別人。”
女子縮了縮身子,驚恐的望著男子,抱著他的胳膊,嬌嗔道:“那,那,那我們以後可怎麼辦。”
男子捧著她的臉龐,笑的十分陰沉:“以後,以後我們不能露出個首尾來,待我安安穩穩的娶了她,她就是我的妻,夫為妻綱,榮華富貴都捏在我的手心裡,她就是那件兒破衣裳了,扔到哪算哪,到那時,我迎你進門做個平妻。”
周遭的一切靜悄悄的,彷彿那一雙人,那一段過往,說過的話嬉笑的臉皆如浮夢,都在這一刻靜止了,寒風捲著雪片,從破損的窗掠進來,墜落在佛龕上,染了積年的灰塵,那汙濁的灰塵日日夜夜積在那裡,並不因雪的瑩白而有所改變,反倒是那雪,化在了灰塵裡,化成一汪深色的水。
落葵微微張著乾涸的唇,像是有一口氣提不上來,咽不下去,像是長長久久的窒息,窒息的心痛不已,她情願自己頃刻便瞎了,聾了,瘋了,死了,也不願瞧見這一切,原來戲文裡唱的都是假的,是哄人的,男子用戲文一邊哄著這個女子為他捨生忘死,一邊哄著那個女子為他飛蛾撲火,再轉頭對另一個女子說著青梅竹馬。
她雖從未動過寧教我負人,不叫人負我的念頭,但面對背叛,也向來處置的心狠手辣不留一絲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