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從裡面衝出來,一眼看見丈夫被人捉住,便拚命撲過去。但已經有人從背後揪住了她的頭髮,猛力一捽,厲聲問道:“幹什麼?”
“幹什麼呀!你們捉我的男人幹什麼?”
曾家駒的老婆坐在地下發瘋似的叫。突然她回頭看見阿金蹲在旁邊,她就地一滾,便抓住了阿金,猛的在阿金肩頭咬了一口,扭成一團打起來了。
“都是你這騷貨闖下來的禍事呀!——老的,小的,全要,——打死你,打死你!”
火把和喊聲又從花廳後面來了。三個人拖著曾滄海,其中一個便是阿二。曾滄海滿身是灰,只叫饒命。阿金的丈夫趕上去對準那老頭兒的臉上就是一拳,咬緊著牙齒說:“老狗!你也要命麼?”
“打死他!咬死他!曾剝皮!”
忿怒像暴風似的捲起來了。但是那位佩手槍的青年走過來攔住了眾人,很威嚴地喝道:“不要鬧!先要審他!”
“審他!審他!老剝皮放印子錢,老剝皮強奪我們的田地!——”
“老狗強佔了我的老婆!叫警察打我!”
“他叫警察捉過我們許多人了!我們要活活地咬死他!”
“哈!看來你又是國民黨?”
那位青年的聲音朗朗地在紛呶的詛罵中響了起來。
曾滄海心裡一跳。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斷定他是有了希望了;他振作起全身的精神,在熊熊的火把光中望著那位青年的面孔,奮然說:“不是,不是!我最恨國民黨!孫傳芳時代,我幫助他捉過許多國民黨,槍斃過許多!你不相信,你且去調查!——眼前的阿二他就知道!阿二,阿二——”
“可是你現在一定是!你的兒子幹什麼的?”
青年截住了曾滄海的自辯,回頭看著那個野馬似的曾家駒。
“我不是!我不是!”
曾家駒沒命地叫。可是他的叫聲還沒完,那邊打得疲倦了暫時息手的兩個婦人中的一個——阿金,忽然跳起來,發狂似的喊道:“你是,你是!你剛才還拿出一塊黑紙片來嚇我誘我,你害死人了,——進寶,饒了我呀!他們逼我嚇我,他們勢頭大!”
這時機關槍聲又卜卜地從空中傳來。佩手槍的青年轉臉向外邊看了一眼,就拔出手槍來,提高嗓子,發命令道:“留兩個人在這裡看守。曾剝皮和他的兒子帶走!”
於是火把和腳步聲一齊往外邊去了。痴痴地坐在地下的曾家駒的老婆忽然跳起來,大哭著追上去。卻在花廳簷前被什麼東西一絆,她就跌倒了。留守的阿二和另一個農民趕上前拉起她來,好像安慰她似的厲聲喊道:“你發瘋了麼?不干你的事!冤有頭,債有主!到後面去罷!不許亂跑!”
當下曾滄海父子被拖著推著到了大街上,就看見三三五五的農民,頸間都圍一條紅布,手裡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在大街上亂跑。迎面來了一夥人,沒有槍,也帶住一個人,卻是李四。曾滄海正待拋過一個眼色去和李四打招呼,兩下里一擦肩就過去了。曾滄海他們卻是向西去,繁密的槍聲也是從西面來。機關槍聲每隔二三分鐘便卜卜地怒吼著。所有的店鋪和住戶都關了門,從門縫裡透出一點點的燈光來。
勁風挾著黑煙吹來,有一股焦臭,大概是什麼地方又起火了。
轉了一個彎,過不去了。前面不遠就是宏昌典當的高牆。曾滄海父子和押著他們的七八個人被圍裹在一大群雜色的隊伍裡了:有拿著各種各樣的武器的農民,也有頸間束著紅布條的兵,都擠在這街角。忽然從宏昌典當的高牆上放出一條紅光來,卜卜卜——那火繩一樣的東西向四面掃,驀地,這“火繩”掠近曾滄海父子們所在的那個街角了!
“散——開!”
有一個聲音在人堆裡怒喊。管押著曾滄海的人們也趕快躲到街邊的簷下,都伏倒在地上。步槍聲從他們身邊四周圍起來了。曾滄海已經像一個死人,只是眼睛還睜得很大。他兒子驚惶地痴痴的望著前面的機關槍火光。這時候,宏昌當的後面忽然捲起一片猛烈的槍聲,一縷黑煙也從宏昌當的更樓邊衝上天空,俄而紅光一亮,火頭就從濃煙中竄出來。宏昌當裡起火了!機關槍聲小些了,但同時一片震耳的吶喊,突然從這邊爆起來:“衝鋒呀!衝鋒呀!”
無數的人形,從地上跳起來,從街角的掩蔽處,從店鋪的簷下,衝出去,像一陣旋風。
管押著曾氏父子的幾個人也衝上前去。但立刻又退下兩個來,他們拖住了曾氏父子向後退,可是還不到十多步遠,宏昌當高牆上的機關槍最後一次又掃射過來,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