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動的黑衣人,這時候有了動靜。
他那—雙眼,微微睜大了些,射出兩道比電還亮,比雪還冷的光芒,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一隻右手逐漸上移,近腰,近了那把利斧的紅把兒。
那點黑影近了,是匹潑了墨般的小毛驢。
只是一匹小黑驢,沒人。
不,有人,是個白影,白衣人。
這白衣人不但一身衣裳雪白,就是那張臉也白得沒一點兒血色。
他那身白衣不是普通的衣裳,是一襲雪白的狐裘。
比起那位黑衣人來,他穿的不能說不夠多,可是看樣子他還是很冷,讓人有他比黑衣人穿的還單薄之感。
沒別的,只因為他身子太弱了!任何人看他一眼都會有這種感覺。
他很瘦,比黑衣人還瘦,可是跟黑衣人一樣,也瘦不露骨。
要拿他跟黑衣人比,黑衣人像一株合圍的大樹,他只不過是個見風便彎腰的嫩枝。
他有一張嫩白的臉,一雙細而長,幾乎斜飛人了鬢的長眉,一雙眼角微微上挑的鳳目。
那鼻子,比黑衣人的鼻子還挺,黑衣人的鼻子挺得有力,透著剛強,他的鼻子挺得卻帶幾分秀氣。
那張嘴,黑衣人的嘴方方的,閉得很緊;他的嘴唇卻薄薄的,閉得比黑衣人還要緊,而且白得不帶一絲兒血色,唇上還有一片黑黑的胡根,下巴上也有一片。
衣裳穿得竟然很講究、很氣派,人卻帶著病態,而且顯得落魄、潦倒。
那匹小黑驢鼻孔裡、嘴裡,冒著陣陣的熱氣,馱著白衣客到了黑衣人的跟前,要從黑衣人跟前經過。
眼前他就要從黑衣人跟前經過。
突然,黑衣人那已握上斧頭把兒的右手動了一下。
一聲悽悲的驢叫,劃破寂靜的長空,到處是血,濺得老遠,在雪地上越發顯得紅,鮮紅。
小黑驢的四條腿,每一條腿都是齊膝而斷,那四條斷腿就掉在小黑驢的身邊,不很遠。
小黑驢倒在雪地上,在那已經被血染紅了的雪地上顫著、悲叫著。白衣客從驢上掉在了雪地上,他摔得稍遠了些,身上沒沾著血。
看樣子,驢的四條腿像是被什麼極其鋒利的利器一下子砍斷的,可是黑衣人身上只有一把紅把兒的利斧,別的什麼也沒有。
而且黑衣人的那把紅把兒利斧,也像根本沒離開他的腰,還好好的插在那條寬皮帶裡,連一點兒血點兒都沒有。
要說小黑驢的四條腿是那把紅把兒利斧砍斷的,沒人肯信,要說小黑驢的四條腿不是那把紅把兒利斧砍斷的,也沒人肯信。
總之一句話,誰也不敢肯定小黑驢的四條腿是不是那把紅把兒利斧砍斷的。
白衣客坐在雪地裡,一雙手按在身後支援著身子,兩眼望著黑衣人,滿臉是訝異神色:“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黑衣人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只充滿了血,兩眼中的厲芒更盛,左手一指身邊那口棺材,冰冷說道:“看見了麼,這是什麼?”
白衣客一雙失神的目光在那口棺材上轉了轉,道:“一口棺材啊……”
黑衣人道:“站起來,亮你的鋒利兵刃,施展你稱絕當世傲誇寰宇的所學,跟我放手一搏,你勝了,躺在棺材裡是我,你就把我埋在這株大樹下;我勝了,躺在這口棺材裡的是你,我把你埋在這株大樹下。”
白衣客兩眼睜得更大了,緊張地道:“這……這是為什麼?我身上何曾帶有兵刃?”黑衣人道:“你沒有帶兵刃是麼,也好,我跟你空手過招,作殊死一搏,站起來。”
白衣客深深地望了黑衣人兩眼,道:“閣下,我騎驢趕路,走得好好的,別說犯人,我連看也沒看任何一眼。閣下先傷了我的坐騎,後又逼著我拼命,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黑衣人冷然一聲道:“你不明白麼?”
白衣客道:“閣下,我要明白還會問你麼?”
黑衣人冷然頷首,兩眼凝注在白衣客臉上,厲聲的又說:“你不認得我麼?”
白衣客搖頭道:“素昧平生,緣慳一面,陌生得很。”
黑衣人猛吸了一口氣,道:“我複姓呼延……”
“呼延?”
白衣客偏著頭想了想,然後搖頭說道:“我的記憶裡,找不出一個姓呼延的朋友……”
黑衣人道:“你的記憶裡或許找不出一個複姓呼延的,可是一聽說姓呼延的,你的記憶裡馬上就該浮現起一個複姓百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