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似乎明白老人是→¤炫··書·¤·網←世上最後的親人,即使沉睡或昏迷,小手總是不放,牢牢牽定了唯一羈絆。
長生看了心酸,替兩人先開了藥,他決心硬下心腸,再不問病人的家事。舉目看去一張張悽慘可憐的面目,他知道背後有無數傷心故事,索性一概不聽,免得心神搖簇。
他做不到靜若神明,做不到冷眼旁觀,只能不聞不問。
卓伊勒有滅族之痛,比他更為用心,遍灑雄黃酒在角落,熟稔地為病人清理汙垢,手腳極為麻利。諾汗派人跟在兩人身後記錄藥方,很多藥在北荒聞所未聞,兩人只能說出藥性,重選當地的土藥。這一來藥效卻是難以保證。
皎鏡辨證極快,如良相治國,良將擒敵,開方診病筆下如風,記完了就丟給巫醫。所有病坊看完,他獨自步出院子,望了天邊出神。霜風冷厲,吹來烈烈濃香,皎鏡移步尋芳,越過曲折小徑,終見幾枝蠟梅迎風而立,金粉綴蕊,嬌香襲人。
他在樹下尋了乾燥處坐下,安神定智,打坐凝思。
一旦大疫流行,屆時十室九空,國將不國。北荒缺醫少藥,足令瘟疫蔓延無盡,能有財力物力配出藥方的地方,唯有諸國的國都和大城。千姿一心以商道立國,一統北地,如今卻有天大的難題橫亙在面前。
——難道這是玉石俱焚的手段?縱然諸國民生凋敝,不讓千姿功成。
想要畢其功於一役,阻止疫情蔓延是首要之舉,無論這是天災,還是人禍。皎鏡眯起了眼,他隱隱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天氣並無反常,瘟疫洶湧而至,來得蹊蹺。他細想半晌,最終澹然一笑。
無非對症下藥。是天災,治病救人。是人禍,逞兇罰惡。他摸了摸光頭,鬆鬆筋骨,對這場大疫興致盎然,疲倦一掃而空。
皎鏡回到病坊,為病人針灸治療,再配以湯藥。長生和卓伊勒也是如此,如被抽打的陀螺,一刻不停旋轉,一日勞累下來,簡直沒有走路的氣力。
到了黃昏,卓伊勒枯坐在地,直不起身,望了長生苦笑。長生也揉腿甩手,恨不能大睡三日,才知道做醫師的苦,相比昔日焚香易容的閒雅,簡直有天壤之別。
兩人互訴苦楚時,諾汗突然遣人來說:“珠蘭唐娜會動了,她說要謝謝三位。”卓伊勒聽了立即跳起,拔足奔去,皎鏡好笑地望了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長生為那個孤零的小女孩複診,高燒退了不少,她的神智恢復清朗,怯怯地告訴他,她叫米莎。她扭過頭告訴奶奶,有人來看她,老人笑笑,親切地叫長生:“瓦夏,來,阿媽做了飯。”米莎忍不住哇地哭了,那是她死去父親的名字。
長生無法抑制悲傷,生老病死,無能為力。他藉口要用晚膳,虛弱地與皎鏡共同離開。從來沒有如此心力交瘁,彷彿面對難以戰勝的強敵,再怎麼拼命也是枉然。要不是紫顏當初逼他讀那麼多書,他也不會遍閱醫學典籍,通曉常見藥物。可是醫道若想大成,比易容術更難,治不完的絕症難病,不可能時時藥到病除。
“大師,”他哀哀地問皎鏡,“就算治好了這裡的人,還有更多的人得病,我們救得過來嗎?”
皎鏡邪異的雙眼閃過銳利的精芒,“長生,你為什麼要學易容術?”
為什麼?為了繼承紫顏掌下的妖嬈絕技,還是為了一窺詭秘命運的堂奧?起初,他像是被牽引的皮影,被拖至紛繁起伏的戲臺,沉迷但不知所以。如今,易容術成為血脈相連的一部分,他忘了緣由,如呼吸一般自然,給他一張臉,就以此為底,勾勒最適宜的畫卷。
“我……”長生不禁撫摸他早已死去的容顏,苦笑道,“為了活命。”
“對,為了活下去。醫者,從來都是鬥士,不死不休。”皎鏡說得平靜,沒了平日嬉笑的神情,彷彿拈花微笑,“如果沒有普救眾生的大志願,不能為良醫。”他定定地看著長生,目如刀鋒,“你修習易容術也是如此,究竟為什麼要學,為了誰學?”
為了誰?長生知道,他不是為天下人。
而醫者,若不是為天下人,則鬥不過諸多疾病。那些有名目沒名目的急症奇症,比蟲蟻更多,庸庸碌碌的醫者,又怎能破開重重迷繭,直指本源看到真相?一誤誤終身,一朝看錯,害的常常不止病人一個。
長生悚然而驚,冷汗淋漓,不知如何回答。他看到自身的渺小,可卑微的一條命,是他的全部,故而憐惜吝嗇。
“庸醫治一人,便殺一人。沒有大慈悲,沒有大魄力,豈敢為醫?”皎鏡字字犀利,聽得長生驚惶,“用藥時刻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