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逸帶著她逛,他的活力讓溫暖的緊張感減弱了大半。
許逸言語不時輕佻,看著不像是第一次陪陌生女人出去遊玩的樣子。難怪那時,他會一口答應同她遊玩景區。想來,許逸這樣的樣貌,一定是有過許多露水情緣的。溫暖不禁想,也許正是他的這種特質,才勾引的她。
溫暖與許逸並肩走在古道石板上,女人苗條,打扮時宜,男人寬腰窄背倜儻萬分。溫暖一邊走,一邊用餘光偷偷地打量他,她覺得,這個人,除了聲音,其他的真是一點也不像林寒。
遠處街心湖旁,蔥鬱古樹之下,圍繞了一撥的人。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幹什麼。溫暖聞聲看了過去,其實也沒想真的過去一探究竟。許逸卻突然一把拉住了溫暖的手,轉頭笑望她:“我帶你去看看。”
溫暖被迫跟著跑過去,跑步的時候一顛一顛地,時不時看見許逸長長的手臂,和高大的背影,溫暖的心情莫名地像兔子一樣活潑又高興得不得了。等跑到古樹下後,溫暖低頭一瞧,木製的長桌上,鋪展了一張又一張的宣紙。哦,原來這是民間藝人在寫書法。
溫暖聞著墨香,心想這大概就是青南古鎮吸引遊客的地方吧。人們到達這,就能看見無處不在的歷史,從磚瓦牆縫,藝人筆尖上流淌出來的滄桑故事。帶著厚重,帶著情懷。
“你想試試麼?”許逸突然轉過臉來,用邀請般的語調問她。
溫暖盯著白色的宣紙以及花白頭髮的藝人,輕輕搖了搖頭。她擺擺手,語氣卻陡然嚴肅決絕:“我不碰書法。”
我再也不碰書法,我送出去的盲文《心經》是我的最後一次書法。
“怕寫的醜,丟人?溫小姐,我送你一副吧。”許逸風風火火地一個跨步,走到長桌前。溫暖駐足在原地,看著許逸同花白頭髮的老者笑眯眯地說了幾句話。她根本沒有聽清他們交談的是什麼,或者說耳朵聽到了,心思卻不在這。
溫暖看見老者指著旁邊空白的宣紙,給了許逸一支毛筆。許逸抬頭,衝溫暖眨了眨眼睛。溫暖疑惑地回眨了眨眼,只見,許逸他蘸墨、壓墨、提筆、彎腰、落字,一氣呵成。全然又是另一種風度。
溫暖好奇般地踮起腳尖去看看他寫的究竟是什麼,卻震驚地發現,他寫的……是《心經》,溫暖的眼睛猛地一疼,那一瞬間,她幾乎連呼吸都有些痛苦。她鼻子酸澀。《心經》、《心經》又是《心經》!
她瞬間淚流滿面,下意識猛地轉過頭去,她哽咽地想:究竟是佛說遍佈人間,還是她心口逼仄雙目有魔障?
怎麼走了幾千裡,還逃不過《心經》的輪迴。
溫暖迅速揩著臉上的淚水,往人群外走。
“哎!溫小姐!”許逸突然叫她,她回過頭去,許逸正昂著頭看她,她望著他的臉,動了動嘴唇,似乎連心臟都一併牽動了。“林……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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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了筆,謝了老者。宣紙一干,許逸隨手一捲。他小步走到轉身離去的溫暖肩旁,“林寒是誰?我很像他?”
溫暖肩膀一顫。
五年間,她的視力恢復如常。可惜,林寒卻沒有留下一張照片。她去網上搜他的照片,一無所獲。時過境遷,哪怕是那張曾經與林嶽一模一樣的臉,她都早已記得不清楚了。更不要說,整容後的林寒了。
林寒死的時候,她一滴眼淚都沒流。她那時的冷血最終讓所有知道內情的人覺得,哪怕是一丁點的愛,她都沒有對林寒產生過。那些知情的人,站在林寒的角度多麼想罵她,打她,卻又清楚地明白,不愛一個人不是她的錯。
溫心是由林寒親手推下的高樓。溫暖不為林寒的死哭泣,卻可以用自己五年的青春與婚姻去報答林寒救命的恩情,已經是人之為人難能可貴的了。
所有的人,最終只能這樣看待溫暖。她有恩必報,明辨是非。並不依附,兀自生長。她獨立、努力、曾善良曾憎惡。
只是,她燒傷了林寒,雖不會再行報復,但終此一生,也不會忘記溫心死去的場面。
他們之間,如蔓生藤。永遠隔著一個溫心。除非時光倒流,她年十八,他二十三。沒有前緣,狹路相逢。只有那樣,她也許才能愛上那個深情的青年醫生。
周南街內有一條街心湖,正在書法藝人的方桌附近。船民拓展了載客業務,吹噓著船那頭有著多少的古典薈萃。溫暖之前沒打算來周南街,她不曉得要去哪裡,於是也就和許逸坐上了船。
湖水微波盪漾,她剛站上小葦船不久。選擇迴避了許逸剛才問的那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