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長也沒有聽明白我的話,說:“沒關係,快點吧!”我把東西收拾起來說:“算了吧,這些東西我不要了!”“拿著吧,你不要行李,怎麼睡覺?”
我聽還睡覺!便趕忙把東西包好,跟著他下樓了。
到了樓下的最裡邊的一個監號。一進屋,尿桶的臊味,屋內的臭味驟然撲鼻而來,使人作嘔。屋內有四五個人,都睡著了。看守的戰士在鐵欄杆外邊喊:“把他們推一推,就睡在那吧。”
我把行李一放,沒有怎麼整理就躺下了。心情非常緊張,這是要加嚴了,痛苦的日子開始了。牆角放著一個尿桶,十分難聞,說不定還要長久的聞下去。我為什麼到這個屋子來呢?我坦白得不好?有沒交待的被別人揭發了?我藏了武器?翻來覆去地亂想,天亮才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睛。剛一閤眼,就喊起床,什麼起床?都睡在地板上。大家從地板上爬起來,把被子一疊,坐在屁股下面,不洗臉,也不漱口。這屋共有六個人,有幾個人直看我,似乎認識,但我不認識他們。看守的戰士用命令的口氣說:“不準說話,誰要說話,就處分誰!”
坐了半點鐘的樣子,門外響起飯桶的聲音。我的肚子也餓了。一個戰士送進來一個飯桶,高粱米飯泡在白菜湯裡。六個鐵碗,六雙筷子。有的不是筷子,是木棍、樹枝。由我們這屋的那個高個接過來,把飯桶放在地板中央。六個人圍著飯桶,每人拿一個飯碗,拿一雙筷子,用碗到飯桶裡去舀飯,一個人一碗,我舀了多半碗。他們吃得很多,我只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看守戰士認識我,在鐵欄杆外邊問我:“你吃了多少?”我還沒有來得及答話,另一個同屋的犯人搶先說:“他吃了半碗。”
這屋的規矩是,不準交頭接耳,不準打瞌睡,不準亂看,不準藏違禁物品,不準伸腿(只許盤腿而坐),不準……我心想,最好是不準活著。一切都解決了。
吃完早飯,樓下房子的門鎖都開啟了,一方面往外送飯桶,一方面放便。一個屋子一個屋子,依次到院中的露天廁所大便。外面站了許多武裝戰士,都是端著槍預備放的姿勢。我看到一些年輕的戰士,看樣子還沒有上過戰場,他們拿槍看守犯人,表現得特別緊張。我對於這些年輕的戰士很害怕:一個戰士背手提輕機槍,很不熟悉地退子彈,我害怕他們任意擺弄,走了火,把我們打死。那真是冤哉枉也。
放便時,我們六個人一組,要快跑,跑到廁所蹲下就拉屎,完畢,一齊回來。路上不準左右亂看。但是我看到樓下是12個監號,南北各6個,中間,四周都是走廊,看守在走廊四周監視。每個屋子一扇門,一面是鐵欄杆,鐵欄杆外面是走廊。假如我從走廊經過,一咳嗽,各屋都會知道我下樓了。
樓下的制度可真嚴厲,可以說動輒則咎。盤腿而坐,目不斜視。這樣坐下去,不殘廢才怪呢。這樣不打不罵真夠嗆。
我們這屋五個人,有四個人見過我。楊光是軍統局綏靖第二大隊第二中隊長,張逸民是中統局長春區第四分割槽主任,李中候是長春警備司令部參二科的小特務,劉新齋是軍統局東北特技組的中尉組員,另一個是中統特務姓王。他們說:“都知道你在樓上優待,怎麼又把你調普通號來了?”我搖搖頭冷笑了一下。自己感到很慚愧,為什麼對我昨天優待,今天又不優待了?共產黨的事情真是捉摸不定。
一天上午,提我到前樓的審訊室。那個姓郭的與往日不同,進屋就喊:“你不老實!有許多問題打埋伏,欺騙政府。你考慮考慮,還想爭取不?你經辦的案件那麼多,抓了好幾百人,你都交待出來了嗎?別人交待了,你還在這裝沒事呢。對你這樣的不能客氣——砸上腳鐐!”
接著事先佈置的兩個看守,把我叫到走廊,給我戴上了腳鐐。再什麼也沒有說便叫我返回監號。戴上腳鐐不讓站著走路,叫彎腰手提腳鐐走路,這樣可以沒有聲音。回到監號,同屋的五個人都感到驚愕。我坐到原處思想極度緊張,情緒紊亂,忐忑不安,內心十分怨恨政府。心想,我這是自作自受,誰叫我自首呢?這就是自首的結果。我的腦袋太簡單了,這樣的下場叫人笑話。陡地,我想起一個日本歌子叫《秋詞》:自己做錯怨不得人,自作自己受;興奮的歌聲,熱情的淚流,永遠沒有歸期……唉,沒有什麼可抱怨的,我這一輩子走錯了這步路,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真是羞愧難當,不如死了好。我想起在樓上牆壁裡藏著的被服線,可惜沒有帶下來,自殺都困難了。活著難受,死又不能死,鬧得死不死,活不活,天哪!我關夢齡已到山窮水盡之時了。
我又想,如果我從解放團上火車到瀋陽,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