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回到桌前坐下,“再有小半個時辰,會有人來登船收取昨日營收,小官人到時候配合一下,且莫出聲。”
李鳳梧愣了下,很是尷尬,“那啥……我還沒給你錢呢。”
夏暖灩笑了,甚是乾淨的笑意,“你已經給了。”
李鳳梧怔住,“什麼時候?”
“昨夜你救了那位小娘子,那就是小官人給奴家的賞銀。”夏暖灩脫掉繡花鞋,一雙雖然未裹腳卻也精巧玲瓏得過分的小腳丫搭在琴臺上,甚是愜意的左右搖擺著,“小官人不是想聽奴家的過往麼?”
李鳳梧不動聲色的看著那雙小腳丫,話說,昨夜把玩時候,這小腳丫確實美妙無窮……關鍵是沒有任何畸形。
也難怪這個年代的女子要裹腳。
夏暖灩娓娓而談。
夏暖灩是梅州人士,父親是位屢第不中的老秀才,老年得女是若心肝寶貝,尋常裡也教她讀書認字,或是受此薰陶,夏暖灩不好詩詞,卻喜讀傳奇。
在夏暖灩十六歲那年,也是上元節,梅州街頭也有燈會。
讀過太多的傳奇,剛及笄一年的夏暖灩心中對愛情有著無限美好的嚮往,於是那夜悄然離開父母的監視,一個人去逛燈會,以為會有浪漫的邂逅展開一段美好的愛情。
卻和昨夜那個小娘子一般,被拐子一頓毒打後,當著無數人的面將她拖走,就在當夜,從水路順著海岸北上,被運到臨安,這其間在船上經歷了地獄一般的二十日。
為了躲避偵緝販賣私鹽的官兵,載了十三人的小船在海上東飄西蕩,又遭遇風浪淡水耗盡,為了活下去,這些淒涼的女子只能用身體去換少得可憐的淡水和吃食……換不換都一樣,那些柺子只要稍有興致,便會到底層暗艙裡找姿色上等的女子發洩。
夏暖灩沒有如其他女子一般為了活命拋棄尊嚴,卻又為了活命而捨棄了尊嚴:為了不被玷汙,自己毅然躲避在暗艙角落用來大小解的角落裡,就這樣混身沾著屎尿熬過了十幾天。
到了臨安時,夏暖灩早已瘦得只剩皮包骨,也不知被拐子用何種方法運送進城藏匿了幾天,直到後來才知曉藏匿的地方是景寧宮外的瓦子築裡。
再後來的事情便是被毒打,虐待,直到屈服,接受老鴇的調教,從女孩變成女人後,放到西湖這艘花船上來。
沒有戶籍,也拿到不到路引,根本無法逃離這個地獄。
夏暖灩終於認命,成為了西湖邊上一位小小的無人在意生死的船孃。
李鳳梧聽罷倒吸了一口冷氣,雖然知曉被拐女子大多下場悽慘,但親耳聽聞之後還是覺得觸目驚心,難怪夏暖灩先前無懼李鉅鹿的拳頭。
死亡對她來說真的算不得什麼。
“所以昨夜那個小娘子,如果你不救她,她要麼死在被運送的路上,要麼和奴家一樣,被賣到遠方為妓,比如泰山姑子什麼的。”夏暖灩悄悄低下了頭。
李鳳梧恍然大悟,難怪她會如此對待自己,只因感同身受。
僅從這點上來看,這女子倒是個墮落風塵內心仍保留著一絲善良的姑娘,落到如此境地,倒是叫人好生可惜。
李鳳梧沉默了許久,才緩緩的道:“對不起。”
夏暖灩抬起頭,眼角先前幾欲奪眶而出的淚光已隱去,眸子裡只剩下平靜,“我知曉小官人不是尋常人,奴家在花船之上,也聽說許多臨安天官,先前你口中的魏杞應該是禮部尚書,小官人這等身份,疑心奴家也是正常。”
李鳳梧略感尷尬,“其實我只是個沒有官至的小承事郎而已,還被皇帝老子罰掉了兩年薪俸,現在又成了個窮光蛋。”
夏暖灩卻並不在意,“小官人打算呆幾日。”
雖然很喜歡這清爽的小官人,不過自己也要生活,三五日倒無妨,可若是太久,自己真要喝西北風。
李鳳梧想了片刻,“三五日即可。”
夏暖灩點頭,“那小官人在花船之上自便,待下午金婆來了,我會知與她,近幾日不接客。”
李鳳梧差點脫口而出以後都別接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這話可不能隨便說,說了就要負責,自己雖好風流,可也不能真把這船孃養著。
氣氛一時間略有尷尬。
好在片刻後岸邊響起了喧囂聲,夏暖灩起身,“收錢的人來了,小官人且坐片刻,莫要出聲。”上二樓,很快拿了五貫會子下來,遞到外面。
待外面安靜下來,李鳳梧才問道:“義平莊?”
夏暖灩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