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都開始扭曲,“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你說當我十六歲時,會娶我的,結果我卻進了宮,成了皇帝的妃子!你說杏花開時帶我去賞花,可是賞花的卻換做了別人!而現在,你還要娶別人……”
聲音像是沉在水底,浮上水面時就變了形,她捂住自己的臉哭的泣不成音。巨大的委屈海浪般席捲而來,空氣被瞬間奪走,窒息的無法呼吸……
曦禾發出一聲尖叫,再度驚坐而起,恍然知覺,竟然又是南柯一夢。
屋子還是那個東倒西歪的屋子,她坐在佈滿塵灰的木板床上,看著腦袋上方的那根橫樑,忽然想起,母親是在這根樑上吊死的。
那一天,她去賣花回來,甫一推門,就看見兩隻繡花鞋晃啊晃的,鞋子上,還繡著母親最喜歡的捲心蓮。地上的影子也擺來擺去,拖拉的很長……
外面的雨下的越來越大,從窗洞裡吹進來,將地面打溼,於是空氣裡就充盈起一種氤氳沉悶的水氣。
天已經黑透了。
橫樑上彷彿伸出了一雙手臂,無比溫柔的迎向她,“來吧,囡囡,來娘這裡,來啊……來啊……”
那聲音是那麼甜蜜,仿若鳥語花香中最深情的呼喚。她的眼中起了一陣迷離,身體好象有自己的意識般地伸出手去,把腰帶解下來,對了,再把腰帶掛到樑上面去,然後再打個結,就是這樣,很好,要結的緊一點,然後,把腦袋伸進去……
手臂依然在前方迎接她,令她想起小時候蹣跚學步時,娘也是這樣在前面一步步的呼喚她,鼓勵她向前走。只要照孃的話去做,就會快樂,就會幸福,就不會再這麼絕望了。
等等我,娘啊,等等我……
“砰”的開門聲震得室內又是一陣塵土飛揚。
手臂突然消失了,眼前的幻像瞬間湮滅,曦禾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兩隻手伸在空中,想要抓住些什麼,但依然兩手空空。
前方沒有可以被抓住的東西,更沒有希望。
“我說過要一個人靜靜,沒有我的允許不可以前來打攪的。”她沉著臉,扭頭轉向門口,想看是哪個膽大的宮人,敢來攪醒她的美夢。
門外,白衣如霜。
曦禾眨了眨眼睛,再眨一眨眼睛,心想:原來我還在做夢。那麼,繼續睡吧。
她把頭轉了回去,閉上眼睛,但下一瞬,卻又驚起,滿臉震驚地看著門外之人,顫聲道:“是……你……”
那人站在離門三尺遠的地方,沒有撐傘,於是雨絲就披了他一身,他的衣袍和頭髮都被打溼了,卻半點狼狽的樣子都沒有,看上去,依舊是這渾渾濁世中的翩翩佳公子。
他慢慢的一掀白袍下襬,跪倒在地,開口道:“天色已晚,嬰恭請夫人回宮。”
嬰,姬嬰。
原來真是他。原來這一回,不再是做夢。
曦禾看看他,再看看屋上的橫樑,想起方才妙不可言的死亡幻境,心中開始冷笑:娘,剛才是你吧?你想帶我走對不對?因為人世太苦,所以想把我也帶走對不對?不過——我可不是你。
面對苦難,你只會哭,只會忍耐,忍耐不下去就逃避,選了最最不負責任的自盡。
我才不要像你一樣沒出息。我才不要那樣懦弱和沒有尊嚴的死去。
我不會死的。
哪怕十四歲時賣花回來看見娘吊在橫樑上的屍體;哪怕十五歲時被爹醉酒後賣給了人販;哪怕十六歲時蒙受皇帝臨幸痛不欲生;哪怕現在我的舊情人要娶別人為妻……我都不會去尋死。
不但如此,我還要活著,用盡一切方式肆意張揚的活著。
生命本就短暫,所以更要像花朵一樣新鮮美好。
十六歲那年的杏花沒有開,今年的杏花也不會開了,可是,只要我活著,活得夠長久,遲早有一年,我能等到她開花。
曦禾起身下床,拍拍身上的塵土,理了理散亂的頭髮,然後裹緊斗篷走出去。在經過姬嬰身旁時,她微微一笑道:“淇奧侯對皇上真是忠心,犧牲了自己的姐姐,放棄了自己的情人,不如,就再幹脆一點,獻上自己的未婚妻吧。”
不等他有任何反應,她就快步走出小巷,看著道旁矮屋裡透出的淡薄燈光,笑容一點點轉淡,目光卻一點點加深。
巷口,宮裡的馬車果然還在等候,兩名宮人拿著傘在車旁,看見她,全都松大口氣。
曦禾上車,回首問道:“是你們通知的淇奧侯?”
宮人忐忑不安地回答:“因為夫人進去這麼久還不出來,我們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