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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館裡,允焉在更衣鏡前將她歸國後叫裁縫新制好的禮服一件一件試。這是她歸國後參加的第一場交際舞會,她可牢記了滬上大飯店裡那次落敗,可不想再重蹈覆轍。更何況,這一次應邀前去的,還有與她乘同一艘穿回國的,她隨父親去英國遊學時結識的高貴白種人英國小姐,與家中長輩都在英國體面經商、從小接受英國教養的華僑小姐們。她可不想在她們面前輸了風頭。
從各式洋裝到長裙夜禮服,綢的緞的,保守收領的將脖子束得老高,新潮的露背裝幾乎恨不得將叉開到脊椎最尾端……試來試去,每一件都喜歡,每一件都差一點意思;她身上穿著一件,手裡拿著一件,衝樓上大喊一聲:“媽!”又苦惱不已:“我到底穿哪一件好?”
她卻久久沒聽得回應。
樓上,周氏收到來信後已心神不寧大半日,上午在女兒面前裝模作樣了好久,好容易林俞下午從學校回來,她這才有了個可以商量的人。
“我早說了言桑往後沒什麼出息,你偏遷就她!”
“誰遷就她更多?”林俞聽得好笑了起來。
周氏氣不打一處來:“在法國、英國時,你電話裡天天講,給她遞信的從校門口追到家門口,家裡信箱一週清理一次。留學生裡年輕英俊那麼多,不趁機在裡頭尋個最出挑的,做什麼要等到這時候?”
“允焉不是都不喜歡麼。我看那一個兩個花花腸子的,都比不過斯應教出來的兒子。我這個做父親的,仍還是言桑好。”
“他有什麼出息!追她的牛津博士一抓一大把,他書不好好念,幾次險些給學校開除,”周氏又想起什麼事,“小的差一大截,老的那個近年來是不是也不大行了?南京與日本關係正在日頭上,他偏要做個山匪出身的不二臣。往後再這樣,不會將我們也連累了吧?”
林俞不悅:“婦人之見,休要再提。”下午還有課要講,他披上外套便匆匆出門去。
周氏坐在書房,將斯應那封信看了又看。“品學雙絕”,她將這四個字細細品了品,又想起鄭亦民是留日派,她便就覺出個味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