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達維亞這兩天的氣氛氣壓非常低沉。
明明天氣很好,晴日高照,但不管是位居高層的荷蘭人,還是當地的華人和土人,卻都感覺著有一股冷冽至極的寒流正在城市的上空徘徊。
當地的華人公館中,甲必丹蔡敦官正在‘吧吧’的抽著菸袋。
大廳內聚集了巴達維亞大多數有頭有臉的華人,他們有的是商人,有的是種植園主,有的還是傳統的中國人裝扮,有的則已經剪了頭髮,穿起了荷蘭服飾,一副洋人做派。
他們身份各異,與城內荷蘭人的關係也親厚遠近不一。
但此時此刻他們卻全都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因為蔡敦官剛剛得到了具體的訊息——荷蘭人為什麼突然變得難受了?不是他們又要跟英國人開打了——兩天前的黃昏,兩艘模樣破破爛爛的荷蘭戰船駛入了巴達維亞港口,然後整個巴達維亞就都戒嚴了。
華人們一開始都以為是荷蘭人跟英國人重新打了起來,現在才知道,那打敗荷蘭人的人,不是英國人,而是跟他們一樣的中國人!
荷蘭人跟英國人停戰後,自覺的能騰出手來的他們立刻就對柔佛下手了。
一番拉攏打壓,天猛公阿都拉曼重新低頭,迴歸到了荷蘭人的懷抱,然後獅子洲上開墾事業搞得興旺紅火的趙家就被荷蘭人給盯上了。他們想要阿都拉曼驅除趙家人,以此作為跟趙家斬斷關係的‘投名狀’。
結果趙家人也不是好惹的。
對方似乎早有準備,大量的戰船逼近獅子洲,把荷蘭人堵了個正著。
一通大還戰,趙家人以多打掃,四艘荷蘭商船和一艘荷蘭小型戰船被俘獲擊沉,只有一艘大艦和另一艘小艦僥倖逃脫。
荷蘭人吃了這麼大的虧,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只看這兩日迴歸巴達維亞的船隻不停在增多,你就能知道他們打算幹什麼了。
可叫這些華人富豪們感到不舒坦的是,荷蘭人吃的虧,除了會在趙家人頭上找回本來,更大可能還會向他們下刀子。
如果蔡敦官自始至終都被蒙在骨子裡,那才更可怕呢。
當年的紅溪慘案也才過去四十多年,在場的人,不少人都是經歷過那場噩夢的。現在回憶起來都是一身冷汗。
幸好荷蘭人把訊息告知了蔡敦官,這就意味著最壞的那種可能已經躲過去了。但他們這些人總歸是要被荷蘭人重重的砍上一刀的。
就跟滿清宰割鹽商、十三行一樣,一旦有了大事兒,就像乾隆皇帝七十大壽這種“普天同慶”的大喜事時,亦或是遭了大災,打了大仗,他們都是要捐錢捐物的。
巴達維亞的華人現在也是一樣。
這一點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叫他們噁心的是,他們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捐多少好了。
因為巴達維亞的華人中還有另一個小團體存在。
事實上巴達維亞的華人群體,始終是一分為二的。
一種是親荷蘭人,不止從衣冠打扮上,就是從文化傳統乃至名字上都學荷蘭。
就像林家。
林家就是林楚那狗東西的後人,當初紅溪慘案時候,林楚擔任‘雷珍蘭’一職,這是華人公館中的一個職務,本意是荷蘭語中的中尉的意思。林楚就是最早向荷蘭人告密的叛徒。他傢伙現在好活的滋滋潤潤的呢。
而林家打林楚之後就迅速走上了發家之路。不僅也做了甲必丹,還擁有了莊園。
荷蘭人在東印度的經濟就是標準的莊園種植園經濟,本來巴達維亞城外的莊園種植園八成還多是屬於華人的。可一場紅溪慘案,整個巴達維亞華人被屠戮一空,大片的種植園被荷蘭人拿到了手中,林楚作為被荷蘭人確立的標杆人物,便也從中分了一杯羹。
與眼下公館裡那些歐洲裝扮的華人相比,以林家為代表的一小撮華人才是真正的另類,真正背棄祖宗的二鬼子。
而公館裡的這批人只不過是為了更好的在荷蘭人手下討生活。
從廣義角度上說,在爪窪、蘇門答臘的華人,九成九的人都是為了生活為了生存,他們佔據著數量上的絕對優勢。
包括此前說的另一個小群體,他們也是如此。
只不過一人多就會變得千奇百怪了。
另外一個以陳沛生、陳墾使兄弟為首的小群體,在蔡敦官等人眼中可惡性一點也不弱於雷家、林家。
壓破同胞,吃人血饅頭,這種人他們是羞與為伍的。
西曆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