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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文吃了一驚,將手覆在黃裳額上一試,果然滾燙灼熱,這才猛省,難怪她雙頰嬌豔,壓賽桃花,竟是著涼生病了。他忙推醒她:“黃裳,醒醒,你覺得怎麼樣?”然而黃裳只是微微開啟雙目,目光迷離,略微地一輪,卻又安然睡去。卓文再叫,卻是怎麼也叫不醒了。卓文只覺腦子“嗡”的一下,一顆心突突亂跳,大叫起來:“小二!小二!快請大夫來!”一路奔出門去,跑得急了,見不得門坎,結結實實絆了一跤,直將前額摔得紅腫起來,也顧不得疼,仍爬起來一徑地跑到櫃檯上去,與了小二幾張零鈔,令速速請鎮上最好的大夫前來。小二得了賞錢,哪有辦事不利之理,很快便拉了一位穿長衫的白鬍子老中醫來了,雖然尚不知醫術如何,然而長眉白鬚,仙風道骨,光看相貌便是個半仙了。卓文心裡稍定,忙請至黃裳床前,那老中醫伸手出袖,方往黃裳腕上一搭,先自吃了一驚。卓文早已急不可耐:“大夫,她怎麼樣?”那老中醫卻不急不徐,重新端正了黃裳手腕凝神搭脈。卓文不敢催促,兩眼只盯著大夫臉上,要從他神情中看出個子午卯醜來。大夫搭了半晌,又翻黃裳眼皮看了,問道:“倒不知尊夫人飲食如何?”卓文答:“她昨天剛從外地過來,一天吃不下飯,又吐了口血,昏了一次,但是很快就醒了,便沒在意。”大夫聽了,又搭一會兒脈,仰天吟哦片刻,方字斟句酌地說:“尊夫人脈象細弱,唇頰赤紅,舌乾薹白,亂夢少眠,骨蒸潮熱,形氣衰少,谷氣不勝,是為陰虛。依在下之見,其患疾不在短日,當是來此之前,原已有疾在身,不待痊癒,便長途跋涉,勞倦過度,而內傷不足,備受風霜之苦,又染風寒之症,加之心情鬱結,虛火內攻,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而胃氣熱,熱氣薰胸中,故內熱。凜凜惡寒,微微內熱,冷熱交替,至於不醒。”卓文聽他羅嗦半晌,總不大懂,直到最後聽到“不醒”兩字,大吃一驚:“依你說,這病竟是不好的了?”大夫搖頭:“那也未必。夫人雖然寒熱兩傷,然而勞者溫之,損者益之,補中昇陽,對症下藥,頭痛加蔓荊,眩暈加天麻,心悸加黃芩,氣滯加陳皮……”卓文哪裡有空聽他賣弄醫術,急得催道:“大夫,您就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怎樣才能救醒他,等她好了,我給你掛匾鳴鑼,磕頭謝恩去。”大夫微微一笑,起身施了一禮,有板有眼地道聲“不敢”,才又羅裡羅嗦地說下去:“我說未必,是說風寒本是小疾。只是尊夫人舊症未除,又添新病,身體本弱,精神不濟,心神兩虧,至於不醒。然而我這幾劑藥下去,內外同調,便未必不好。然則醫家包治百病,卻不能包好,唯有盡人力而聽天命可也。”卓文聽他掉了半天書包,無非是敲竹槓的意思,又氣又急,只得道:“大夫只管開方救人,只要救好了我太太,要多少診金,聽憑大夫開口。”那大夫卻又謙虛起來:“那裡那裡,大夫治病救人,原為菩薩心腸,懸壺之心,豈可貪錢物哉?”說個不了。卓文耐著性子同他周旋半晌,方終於得了一張方子,便急急往藥店裡來。然而幾味草藥倒罷了,卻有一味藥引喚作“細辛”的竟不可得,只急得額上見汗。開藥店的自然都略通醫術,店老闆便出主意說:“不妨以蒿本代之。”卓文猶疑:“使得嗎?”店老闆道:“怎麼不使得,細辛這味藥雖然價廉,卻最是難得,每每開到這一味,小店向是以蒿本代替,至今未見吃死了人。”卓文聽在耳中,頗為不悅,然也無他法可想,只得依言辦了。回到店中,因不放心小二煎藥,親自守在火旁,細火溫功,三碗水煎成一碗藥,推醒黃裳,左手抱肩,右手端藥,親手喂她喝了。黃裳雙頰赤紅,星眸半啟,勉強於他手上喝了,便又昏昏睡去。卓文守在床邊,握著她一隻手,久久地看著,不知不覺,流了一臉的淚。黃裳睡睡醒醒一連昏沉了三天,到第四天早晨,她終於完全清醒了。醒了。可是她沒有動,默默地注視著床前那個被痛苦和內疚折磨著的進退兩難的男人——卓文這三天裡,都是一直打地鋪睡在她的房裡,時時刻刻地守著她。這是她生命中最親愛的人哦,如何竟負了她?!他負了她。他說過會一生一世地愛她,永不離開她,可是他終究是負她!病中的黃裳格外軟弱,軟弱得甚至卸去了她所有的驕傲與剛強,她曾經問卓文:“不要拋棄我,告訴我,我錯在哪裡,我改。”卓文心中大慟,卻仍然咬著牙回答:“你沒錯。”她沒錯!唯其因為無錯,更無從改過。黃裳的淚再次流出來。她想起初識卓文的當兒,一日他們兩個在路上散步,遇上學生遊行,她一時熱血沸騰,便要加入其中。卓文卻一把將她拉住,眼中滿是苦澀難堪,說:“不要去,我不想明天到局裡保釋你。”她忽然惱怒,回頭問他:“有遊行就有鎮壓,就有逮捕和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