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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媽立刻便紅了眼,於是提出昨天晚上黃裳的話來說:“小姐一門子只求我幫忙她逃,可是我哪裡敢,就是敢,又哪裡做得到呀?門房裡24小時有警衛守著的。她就是出了這屋子,也出不去這院子呀。”林媽沉吟:“這倒是個難題。可是兩個警衛每12小時一班崗,換崗的時候,總是有一段空當兒的。要是趁這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走了,倒也未必走不脫。這接下來的事,倒是你自個兒怎麼脫身,製造個不在現場的實證。”崔媽遲疑:“這使得嗎?”“怎麼使不得?我已經留心看了幾天了,那警衛每次換班的時候,喊著來了來了,總要先到茅房裡耽擱一會子才肯出來,前一個卻已經等不及先撤崗了,中間有好幾分鐘的間隔呢。”“可是……”崔媽沒有說出口來,但是心裡不能不想。如果自己放了小姐,老爺絕對不會放過自己,那下半世的生計就成了問題,可是不放呢,又眼看著小姐受罪,看著小姐受罪就是自己受罪,心裡可真不是滋味兒。林媽已不耐煩:“反正救的是你的小姐,肯不肯冒這個奇險可都看你,你要不幫忙,看著小姐就這樣病死了也由得你。只是,如果事敗了,你可不要說是我教給你的。”☆、六、天堂裡的歲月與母親和姑姑同住的那段日子,於黃裳有如天堂。她喜歡姑姑的房子,喜歡房裡的格局,喜歡滲透著母親和姑姑氣味的屋裡的每一樣擺設,那明淨敞亮的客廳,精緻溫馨的臥室,清爽典雅的書房,鑲著瓷磚棚頂的洗手間,點著煤氣爐子的廚房,還有寬大的陽臺和陽臺上的玻璃門,在在都讓她感到驚奇而新鮮。最特別的,是所有的屋子看似各自獨立,卻又互相牽連,有種渾然一體無阻隔的暢快。臥室和書房的牆壁上挖著一個月亮洞,書房和客廳只用一排八寶格間斷,而客廳則一直通向陽臺,中間只有一排落地長窗,春天從窗子裡無阻礙地走進來,毫不吝嗇地將陽光灑滿每間屋子,於是一切都沐浴在春光中,都明媚而健康。當母親坐在客廳裡彈著鋼琴,姑姑立在身後一邊打著拍子一邊歌唱的時候,生活是多麼豐美而滿足啊。黃裳用那樣心醉的眼神看著她們,看著自己的親人。姑姑的門外懸著一張匾,刻的卻不是“黃宅”或者“黃寓”字樣,而是很特別的,鐫著三個梅花小篆:水無憂。姑姑解釋說,茶又稱“無憂君”,“水無憂”也就是“茶”的意思。黃裳覺得這名字很貼切,姑姑可不就是人淡如茶麼。她喜歡這水無憂居,喜歡這裡光明爽潔的意味,她知道,自己是終於永遠地離開了父親的花園洋樓、永遠地離開幽禁她的囚室了。那哪裡是個家,根本就是個大監獄。裡面每個人都在坐牢,只不過有的人是被迫,有的人卻是自願,有的人時刻渴望著出逃,有的人卻樂在其中,甚至自己給自己做著獄卒而不自知。那一晚,黃裳在崔媽的暗示下,趁兩班警衛換崗的空當兒悄悄溜出了家。當她終於站到高牆外的街道上時,只覺世界無比寬闊,夜風如此清涼,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真的獲得自由了。帶著那樣一種恍惚而神秘的笑容,她攔住路邊的一輛人力車,流利地報出姑姑的地址,當人力車一路輕快地向無憂居跑著的時候,她的感覺,是真的在奔向無憂無慮的幸福生活了。母女重逢這一幕的悲喜交集自是不消說的了,下來的事,便是怎樣通知黃公館。黃裳說:“我是死也不回去的了。”母親是隻曉得哭,姑姑撫著她的胳膊說:“我也不會捨得送你回去。可是這筆賬,總要同他們算。”算起來,黃裳被關在“鬼屋”裡已經整整半年,不知道聖瑪利亞女中的學籍有沒有為她繼續保留,這是頭一件要處理的大事;再者如果繼續上學,下來的學費由誰承擔,也要同黃家麒講論;還有,從黃裳口中,趙依凡知道了小帝現在還在讀私塾,這件事也要馬上著手處理。依凡苦惱不堪,對女兒流淚說:“我真不是一個成功的母親,我自問一生中並沒做錯什麼事,只除了生下你們兩個來。”但是最終,所有的事終於都談講明白,黃家麒答應馬上送小帝去學校,但是條件是黃裳的教育費他不再管了,他說:“你不要以為撫養小帝是件容易的事,以為黃裳由你照顧你就吃虧了,女兒我已經養到這麼大,學問又好,馬上就可以嫁出去換筆彩禮,小帝卻不同,年齡還小,身子又弱,一年到頭打針吃藥的錢說給你聽會嚇死你,你落個現成便宜,可以知足了。”趙依凡早知道丈夫不講理,可是仍沒想到他會如此市儈,新婚時黃二爺雖然好玩,畢竟還是一身名士派頭,如何這些年居然越來越不堪,不但打妻罵兒,且連菜市場小販討價還價的口吻也學會了。想來,是那位新二奶奶孫佩藍的調教之功吧。前些日子還聽家秀說,黃家麒如今已經不只是抽鴉片,又染上打嗎啡針的癮了。依凡看著家麒,這個曾經同床共枕共同生育過兩個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