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憤地為太子?鳴冤的民眾,愈會在內心深處阻止有人為刺棠翻案。別忘了,邱雪雨為之鳴冤的人,就是?在他們逼迫下赴死的。”
“誰會承認自己犯下了這麼大的錯誤?”
他?啜飲一口:“誰有這樣寬廣的胸襟,敢承認自己當年是?為太師所?矇蔽、是為今上所矇蔽?當初陛下和太師設下此毒計的時候,便將那些群情激奮的文人和自己綁在了一條船上,刺棠案若是?殺錯了人,他?們便全是?幫兇。說到底,承明皇太子?已經死了,死後有這麼好的聲名便夠了,至於到底是?誰殺他?,於這些人而言,哪有這麼重要?就算心底有些猜測,他?們也不?會直言的。這些日子?,平年兄刻意四處散佈對太子的稱頌,不?就是?為了提醒他?們這件事麼?”
常照捧杯長笑,目中有幾分欣賞之色:“所?以——”
蘇時予淡然道:“所以平年兄確實履約,不?牽連旁人的方式,便是?用這件事將登聞鼓的輿論按下去。來日,將邱雪雨的人證物證一一擊破,維持原判,市井之間不?僅不?會生質疑心思,怕還會有許多人暗自慶幸才是。”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不過平年兄此舉,並非沒有破局之法,你與陛下利用的都是?死人,他?被?捧成如今模樣,平年兄就不?怕,萬一他?沒有死——萬一皇后尋一個人來假扮他?,此局便不?攻自破。”
常照嗤笑了一聲:“他豈是?這麼好扮的?”
“先太子?去得?太早,那些為他?喊冤的人,幾乎都不曾見過他。金像、畫像,不?過是?三分神韻,市井民眾更不?知這天潢貴胄生成了什麼模樣,皇后造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傀儡又能如何,想破此局,痴人說夢。”
蘇時予眉心微動,舒了一口氣的模樣:“那便好。”
常照出神地看著黃綠色的楊柳枝,嘆道:“你妹妹和你養父、和這大胤朝中的文官,和陛下、和太師一樣,太重名了,想要做一件事,必須要先做一萬件事,證明他們做的是對的。可是青史筆墨上成王敗寇,在?乎得?太多,反倒會為自己增添煩惱。”
蘇時予默然不?語,二人對坐了一會兒,常照忽然道:“上次在這裡看春景,還是?同?泊明一起?。”
很熟悉的名字,蘇時予思索片刻,問道:“是許澹、許大人?”
常照“嗯”了一聲,目光卻沒有從窗外移開,似乎飄得很遠:“我自小便沒什麼朋友,來到汴都之後才勉強結交一二,能引為知?己……不?必引為知?己,能同?飲一杯酒的人都甚少。如今我在陛下面前得了青眼,泊明卻不?肯同?我飲酒了,說道不?同?不?相與謀,道不?同?……罷了。”
蘇時予神色複雜,半晌方道:“平年兄竟是個多情之人。”
又不免傷情:“從前在蘇相門下,因蘇相顯赫、皇后勢大,我為避嫌,縱然與人交好,也不?敢大醉。我與兄同?病相憐,實在是緣分。”
常照搖頭:“不提也罷,今日融雪伴春景,實在?是?不?可多得?,你我共飲,抵足而眠!”
蘇時予便笑道:“甚好,不?醉不?歸。”
*
這些日子落薇沒有出門,後園中的海棠樹生了新葉,一日一日地綠起?來,凜冬在一夜之間消逝入春,她卻猝不?及防,生了一場風寒。
葉亭宴每日下朝之後,總會帶著書卷到她的榻前,有時為她講述一些朝中的變故,有時讀一些新詩。
落薇忽而發現,他的聲音是不曾變過的,從前不?同?,不?過是?刻意偽裝而已。
字句優美,讀來唇齒生香,而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潤、乾淨,她閉上眼睛,總會懷疑自己做了一場很長的夢。
夢從天狩三年開始,夢中是下了四年的磅礴春雨,她髮絲衣裙均被?打得?透溼,海棠花卻經年不?凋,遇雨亦未謝一片花瓣。
“舊案審完了。”
葉亭宴端了一碗湯藥,耐心地吹了兩口,抬手喂她。落薇嗅見苦味就頭暈,剛一蹙眉,他?便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一顆蜜餞梅子,塞到了她口中。
小時候喝藥才會怕苦的。
落薇一舔,甜膩的味道充斥了舌尖。
她仰頭?將藥喝得?一乾二淨,訥訥地道:“我又沒有耍賴不喝。”
用蜜餞梅子哄不肯喝藥的小姑娘,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
葉亭宴只笑不?語,再?開口時,忽然帶了些幼稚的自得:“這些日子我走過汴都的大街小巷,走?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