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再次搖頭。
於是在這個大清早,陳子柚吃著自己的滷肉飯,江流筆直地坐在另一張桌子旁邊等她。早餐店剛開門,除了他倆外只有一個客人。
“這家的魯肉飯味道不錯。你真的不來一份?”
江流搖頭。
“你怕我下迷藥?”
江流又搖頭。
“那麼,拜託請坐得再遠一點。這樣被人盯著,我吃不下。”
江流點頭,走到最門口的桌子坐下,一直等她吃完。
吃飽飯的陳子柚終於正常了,在下車時甚至溫和地對他說:“開個玩笑,調節下心情,別介意。”
江流點頭,覺得似乎不對,又搖頭。
陳子柚溫柔地朝他嫣然一笑,便回身進了自己的車子,轉身時,她的裙子與頭髮都飄揚成一個優雅的弧度。
江流等她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後才驅車離去。他伸手摸了摸後背,那兒有點微溼。車內冷氣很好,這多半是被冷汗浸溼的。
讓他冒冷汗的並不是向來冷淡但溫柔的陳小姐個性大變,而是他發現,陳小姐似乎被江先生給同化了,無論她那冬日陽光般沒有溫度的笑容,還是帶著冰涼氣息的溫和語調。這種認知讓他發毛,以至於他剛才居然沒敢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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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柚獨自一人開車出了郊區。郊外的雨下得比市內大了許多,路面積著很深的水,經過幾段修得很差的路段時,一片泥濘,連車窗都濺上了泥點,車身的狀況可想而知。不幸也幸,天上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將那些泥點子很快地衝刷掉。
她的車技不高,此刻路滑,視線也不好,她開得更仔細。車裡很悶,在音響裡裝進一張歡快鬧騰的碟片,乒乒乓乓,咣咣噹當,買碟時老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相信她會聽這種歌。她說:“我給老人家買的。”
本來就長的路,因為路況不好而變得更加漫長,碟放完了也沒到終點,她又換上一張笑話集錦。
笑話集也聽了一小半後,才到達目的地。她登記,留下證件,將車一直開進停車場。她對著後視鏡觀察自己的面容,擺出一個親切的柔和的笑。她反覆地試了幾次,直到可以算作及格時,才解了安全帶下車。
這裡像療養院,坐落在半山腰,風景很好。但實際上,這裡是一處有名的醫療研究機構,接收了很多重症精神病人。
她先去見主治醫生,一位四十多歲的醫學博士。他和氣地說:“您外公的精神狀態很穩定,最近經常會與護士談起他年輕時的事情。”
“他談過我嗎?”
“很抱歉。他的記憶只恢復到十幾年前,他記憶裡的你,還是小孩子。”
陳子柚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著,十隻手指絞在一起。
“但是比三年前已經好太多了,不是嗎?不要灰心,陳小姐。以前他只記得他的二十歲,現在他已經可以回想起小時候教你釣魚。只要有耐心,他會好起來的。”
“謝謝你,林醫生。我現在可以去看他嗎?”
“我陪你去,但是不要太接近他。我們還不能確認他究竟何時會有暴力行為。你知道的,他見到你時,情緒起伏比較厲害,你可能會有危險。”
走廊很長,每一間看起來與公寓沒什麼兩樣的門在背後,都可能有一位危險的病人,所以那些門用鋼板製成,無比厚重。這裡是高階療養院,這裡也很像監獄。
那條路好像怎麼也走不完,陳子柚不易察覺地發著抖。她每次都滿懷希望而來,但永遠帶著失望離開。
她在門口慢慢地作著深呼吸。林醫生微笑著鼓勵她:“別擔心。他今天早晨情緒很穩定。笑一笑,對,就這樣。你今天這身打扮非常漂亮,就像女學生,也讓我想起我的年輕時代。藍色和白色是兩種好顏色。”
陳子柚試著維持住她的笑容。她說:“我希望我外公也會喜歡。上一回,他翻一本舊雜誌,看到這樣一身裝束的女子劇照時,神色很溫柔。我外公他以前最喜歡這兩種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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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柚一度反反覆覆夢見這樣的場景:
厚重的鐵門緩緩開啟,帶著刺耳的金屬磨合聲,室內漆黑一片。
儘管她怕黑,但仍勇敢地走進去,因為那裡有她唯一的親人。
終於她看到一點微光。她恐懼又充滿期待地朝向那道光走去,終於看到幽幽的光下有一位老人微微佝僂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