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江流是江離城的人,她當時無法拒絕他們的幫助,是不敢拿外公的生命開玩笑,不只錢的問題,他們還有強硬的人脈關係網,她拒了他們便等於早早斷了外公的生路。可是連這種事都要依賴那組人,她會不會太汙辱外公了。
這時她想到了遲諾。他們的差距很大,她本無意與他產生什麼交集,而且她的要求看起來很不合理,但此時她的確沒有更好的人選了,沒想到他一口答應下來,第二天便開車前來。
那日風很大,又下著雨,他來時便有些風塵僕僕的味道。兩人只用了五分鐘時間統一了口徑,然後便去見了子柚外公。
遲諾外表儒雅,談吐不俗,應對得體,很細心地為老人帶了禮物,不貴重,但很別緻,耐心回答老人的每一個問題。
他甚至陪老人下了一局象棋,配合著老人不符常理頻頻犯規的下法,很認真地以些微差距險敗給他。
儘管孫天德笑容幅度很小,但看得出他很滿意,接著遲諾的手說:“你打算娶我家小柚嗎?”
遲諾變不改色地說:“如果她同意,我會的。”
“我家小柚從小沒受過苦的,所以以後你也不能讓她受委屈。”
“您放心,我會愛護她。”
陳子柚將他一直送到停車場:“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不客氣,應該的。”他見她向自己躬身行的那個致謝禮太過端正,本想去攔她,手伸到中途又收回,只和氣地說,“你早點回去,不要讓老人等你太久。以後有機會請我吃頓飯就可以了。”
見到了“準孫女婿”後,老人很高興,儘管他大多時間在睡覺,但他醒著時會念叨:“小遲不來看你嗎?”
“他出差了。他總是出差,每次都很久。”陳子柚鎮定地回答。
過了兩天老人又問:“小遲出差回來了嗎?怎麼不見你們倆打電話?”
她不願將事情弄得更復雜,也不想欠債太多免得無以為報,但是她懷念老人滿足的表情,更不忍看到老人疑惑的目光,所以她糾結著要不要再麻煩遲諾一次。
當她終於下定了決心時,她的決心卻沒什麼用了,因為孫天德陷入了沉沉的二十四小時睡眠狀態無法醒來。
醫生說:“對不起,陳小姐。”
她平靜地問:“我外公還能活多久?”
陳子柚接到江離城的電話時,她正坐在外公床邊為他繼續讀那本沒讀完的《百年孤獨》。室內很安靜,有她輕柔緩慢的誦讀聲,有連線著外公身體的儀器發出固定頻率的電子聲響,還有她的心跳聲,與那儀器的頻率漸漸一致,最後形成一種強幅共振,充滿整個空間。
自她的外公開始昏迷不醒的這些日子裡,她也猶如行屍走肉,會呼吸,會吃飯,但是什麼也不想。
突兀的被靜了音的手機蜂鳴聲響起,聲音很小,但仍然劃破了這種彷彿獨立而狹小的宇宙之中的空曠安靜。她被驚到,手裡的書掉到地上,將神志拉回現實。手機螢幕上跳動著一串數字,連起來很陌生。
她定定地看著那數字一跳一跳,然後定格消失。待它們第二次又出現時,她接起那個電話。
陳子柚沒想到聽筒裡傳出的聲音是江離城的,她隱隱約約地記得,這似乎算是他第一次給她撥電話,以前總是由江流或者別人代勞:“陳小姐,江先生請您……”,總是如此。奇怪的是,從遙遠的那端傳來那麼失真的聲音,她竟能辨別得出。
“我回來了。如果有空的話,晚上一起吃飯。可以嗎?”江離城淡淡地說。
她恍惚了一下,對這種對話方式感到陌生。而且,他用了“如果”這個詞,又加了問號,似乎在給她選擇的餘地。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牆上的月曆,又看了看正睡得安詳的外公。居然兩個半月了,她最近早已沒了小時分鐘與秒的概念。她的時間是凝固的。
她本能地想說“不”,最近她不願離開外公一刻,生怕一旦她離開,便見不到最後一面,儘管醫生說,老人的這種情況會維持一段時間,如果有惡化也能從各項指標看出來。但是她心念一轉,卻說了“好”。
“七點鐘江流會去接你。晚上見。”電話那端的江離城很乾脆地掛了電話,沒多說一個字。
陳子柚對著鏡子抹粉底,塗唇膏,灑香水,換上一身顏色柔和的衣服,把頭髮挽起來。
她最近大多時間都在室內,很少見陽光,膚色黯淡,唇色蒼白,連頭髮裡都似乎有消毒水的氣味。
她一向都不這麼敬業,可是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