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後方有一排高大參天的水杉樹,那濃密的樹冠猶如一排排大傘,庇佑著祠堂裡列祖列宗的靈位,卻庇佑不了元氏的子子孫孫,如今外頭連年戰亂,大小軍閥割據,不知道多少像孫麻子這樣的丘八開始盯著死人,準備發冥財,充當軍餉。元氏這一支,早就被三四股勢力盯上卻不自知。
石誠在水杉樹下找到了一口枯井。
將一個身材比自己高大壯實卻又神志昏迷的男子送到井下去,比想象的要難得多。石誠無法,只得先揹著他,再將他的腰和自己的腰捆在一起,牢牢的纏了好幾圈,感覺穩當了,才架了繩梯顫巍巍的下去井裡。
後背的人很重,繩梯非常不穩,兩個人的重量,讓石誠的手掌被繩子勒出一道一道的紅痕,有好幾次擦到井壁,破皮流血了。
元清河將沉重的腦袋擱在石誠肩膀上,額頭一偏,貼上了他的耳朵,滾燙的氣息吹在脖頸間。石誠只覺得肩膀上扛著個沉重滾燙的石頭,一個沒穩住,手一滑,瞬間下落好幾寸,幸好及時攀住了身體,吊在空中喘了兩口氣。
元清河在發燒,整個人燒得面板泛紅,不安分的在他背上扭來扭去。石誠咬著牙,加快了手腳的動作,迅速下滑到井底。解開捆住兩人的繩子,石誠揹著元清河在漆黑的地道里面摸索著前進。這地道他來過很多趟了,很快就找到那間密室。將元清河平放在地上,在黑暗中一陣摸索,找到火柴點燃蠟燭,這才算鬆了口氣。
元清河已經燒糊塗了,整個人含含糊糊的嘟噥著什麼,眼睛大睜,雙目無神的凝望著虛空。
“喉嚨裡……癢……”元清河伸手胡亂的抓了抓脖子,鎖鏈便咣噹作響,不一會兒,他呼吸開始粗重,連連打起哈欠。
石誠神色一凜,頓時覺得事情的棘手。這個人還是個癮君子,往後日夜逃亡,難道等他毒癮發作還要給他燒煙泡不成?
眼看元清河扭得越來越厲害,這個時候萬萬是不能離開這處藏身的密室的,石誠咬了咬牙,沒辦法了,他拔出元清河腰間的匕首。
元清河上半身的衣物已經被血黏在了面板上,石誠很小心的割破他的衣服,將破衣爛衫褪至他的腰部,輕手輕腳將他翻了個身,被銬住的雙手拉向頭頂,在他頭部墊了個沙袋讓他枕著,又割了一團布條塞進他嘴裡。好在元清河雖然睜著眼睛,意識卻已是燒糊塗了,只是身子軟軟任他擺佈。他肩膀上那處槍傷傷口已經發黑,子彈還嵌在肩胛骨裡,必須取出來。
刀尖在火燭上方來回燒了一下,石誠狠下心,對著那處血肉狠狠的挖了下去。
元清河睜大眼睛,口中堵著布團嗚嗚叫不出聲,四肢卻是拼命抽搐起來,渾身上下開始出汗,臉色煞白煞白的甚為嚇人。
“別動!”石誠一把按住他的後腰,冷冷的在他耳邊吩咐,“動得越厲害痛得越厲害。”
元清河頭腦一片混沌,此刻被劇烈的疼痛一刺激,人倒是清醒過來,那句話卻是聽懂了的,他慢慢安靜了,強忍著劇痛,手指緊緊的摳進地面,雙臂顫抖鐵鏈叮噹作響,渾身卻是止不住的打冷戰,也許是因為肩膀上那深刻入骨的疼痛,也許是因為身體裡面火燒火燎的毒癮。
在傷口裡探尋摳挖了一陣,那血肉被攪動發出的噗嘰聲聽得人頭皮發麻。突然刀尖碰到了堅硬的金屬,石誠略微安了心,一挑一挖之間,順順當當的將那顆黃銅色泛著血光的子彈給取了出來。
此刻元清河已經痛到暈厥過去,渾身上下大汗淋漓,食指因一直在地上摳挖給磨破了,指縫間都是血,不過,那讓人痛不欲生的毒癮倒是暫時被疼痛打敗,給壓了下去。
他掏出傷藥撒在元清河傷口上,給他簡單的包紮上,那傷藥還是當初李今朝給他治鞭傷的,是極好的傷藥,昨晚行動的時候隨身帶上了,沒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場。
忙完這一切,元清河安靜的昏迷著,石誠已是累得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給元清河蓋了件衣服,便悄然靠著牆壁閉上眼睛。
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密室裡的蠟燭已經燃燒到盡頭,燭光奄奄一息的搖曳著,石誠一抬眼,正對上一雙烏沉沉幽黯得可怕的眼睛。
元清河已經清醒了,此刻正出奇冷靜的看著他,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只餘映在眸中的兩點跳動的燭光。
石誠一滯,垂下眼瞼,避開他的目光。
“沒想到是你。”和目光一樣冰冷的聲音。
石誠倒也沒有為終於被他識破而產生太多想法,遲早的事,在他第一天進入元家,在這處地道里得到元清河信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