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用的小木桌端上病床,架在他面前,將保溫瓶中的雞湯倒在一個白瓷湯碗裡——就像往日裡他的日本妻子所做的那樣。
他安靜的接受了他的服侍,其實他自己可以起身,他只是不想打碎這個難得的美夢而已。
元清河默默埋首喝湯,終於在聽到石誠輕輕說了一句“清河,往後別再那樣了。”他驀地停下動作,冷淡的看了他一眼。
“我孑然一身無所謂,你不一樣,你有家室了,你當有為人父為人夫的自覺。”
那個人臉上漾著淺淺的笑意,元清河茫然的看著他,他記得那人臉上有一個梨渦的,但是他沒能找到。
沒有梨渦的虛偽笑容,你在笑給誰看?
雞湯燉得濃醇美味,顯然是出自千鶴的手筆,可是他喝了兩口便再也吃不下去,他將瓷碗和保溫瓶收好,推到一邊。
“如果我沒有呢?”如果我告訴你那是我視作救命恩人一樣的女人,那是別的男人的孩子,你又該如何?
石誠倏然垂下眼瞼,將眼中的笑意掩蓋了下去。
意料之中的沉默,元清河凝視著他兩剪顫動的長睫,唇角掛上嘲諷的冷笑:“為什麼突然從英國回來?為什麼在日租界殺日本人?你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麼?不就是幹了你一次?你又不是沒j□j過?不如張老闆你報個價,我出十倍價錢買你一夜?”
面對這樣的羞辱,不是應該反唇相譏狠狠報復回來的麼?不是應該惱羞成怒扇一耳光過來讓我閉嘴麼?曾經的那個錙銖必較睚眥必報的張石誠到哪裡去了?
“你累了,早點休息。”石誠站起身走出病房,沒有再看他一眼。
元清河看著他微跛的身影,突然叫住他,沉聲問道:“你就是那個面具人,對不對?”
石誠身形一頓,回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房門被掩上,病房裡重新歸於寧靜,元清河雙手撐著額頭靜默了半晌,倏然揚手將小餐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面上!
阿信抱著一個紙箱走到院中,父上大人受傷住院,母上大人整日閉門不出,小姨也臥床不起,他覺得很悲傷,好像天空一下子塌了,他蹲在地上將紙箱開啟,兩隻花蝴蝶翩翩飛了出來。
他蹲在地上看著紙箱裡剩下的兩支幹枯的月季花,心裡難過極了,眼淚一串串的流淌下來,他扁著嘴嗚嗚的哭,怎麼也止不住。
院外響起凌亂的腳步聲,他抬起濛瀧淚眼驚慌的站起身,只見一小隊士兵踹開院門闖進來,領隊的男人環顧四周,就見到這麼一個小孩,便朝阿信勾勾手指。
阿信扔下兩支枯萎的花,搖著頭一路後退,一路哭著跑回小姨房間,那個男人在後面喊他,說的是日本話,他聽懂了。
千鶴聽到院中的動靜,她慌忙穿好衣服,胡亂綁好頭髮,就看到阿信衝進屋,她抱著阿信,驚恐的看著那個闖進來的男人。
“我是憲兵隊的太田,我們聽說元督察長將重要的殺人犯私藏家中,是不是?”叫太田的男人不懷好意的上下一打量千鶴,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露出笑容。
千鶴安撫著啜泣不止的阿信,咬著唇搖了搖頭。
太田一直盯著她,微微朝她欠了欠身,轉身走出去,對著站在院中計程車兵命令道:“搜!”
千鶴放開阿信,奔出屋子,飛快的跑到石誠住的房間門口,擋住了那名正要闖進去計程車兵。
太田滿意的看著她的反應,一步一步的走上前來,拈起她的下巴。
千鶴撇過頭躲開他,張開雙臂擋住門,背靠著門站起身,冷冷說道:“這裡是巡捕房元督察長的府邸,你們沒有權利這麼做!”
身後的門被人猛的拉開,所有人都將目光聚集到從屋裡走出來的那個中國人臉上。
千鶴背靠著牆,癱軟下去。
石誠環顧了一下,見滿院子的日本人,便也不跟他們多說,只是走到千鶴面前,將女人擋在身後,他面帶微笑,衣冠整齊,全然不是一個囚犯應有的精神面貌。
他徑直走到太田面前,雙手握拳,伸到他面前。
早前就聽說巡捕房元督察長有一位年輕貌美的日本妻子,今天難得遇上,太田原本想借機為難她一番,說不定可以一親芳澤,卻沒想到跳出箇中國人來攪局,他有些惱羞成怒。
咬牙一揮手,一名士兵小跑著走上前來,用一副手銬銬住石誠的雙手,將他帶走了。
太田面色不善的看了千鶴一眼,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