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元清河最近很忙,忙得已經不大管他了,他在家裡實在閒不住了,就自己跑到市場批發了一些針頭線腦菸捲花露水薄荷糖薑糖什麼的小什物放在街邊賣。
他知道元清河時常出入一些上流社會的人經常出沒的高階娛樂場所,因此他特意避開了這些地方,在上海灘一個個不起眼的小巷子裡打起了游擊戰,隔兩天就換個地方擺他的地攤。
並非為了賺錢,事實上,以他每天賣出兩包香菸的速度,根本就賺不了什麼錢。他就是想看看這個並不美麗卻生機勃勃的世界,與那些步履匆匆的陌生人哪怕目光相觸,他都能感覺到與這個世界有了交集,自己還真真切切的活著。
對面是一間成衣店,戴著金絲邊眼鏡的中年裁縫正在認真的用軟尺為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丈量尺寸,等在一旁的是幾個同樣妝容豔麗的女子,不時的能聽到她們爽朗的笑聲。
石誠饒有趣味的看著那幾個女人,猜到這是一群風塵女子。
女人們輪番量好了尺寸,和裁縫談妥了價錢,談笑風生的走出成衣店,一個女人朝石誠的方向一指,幾個女人竟然一同穿過馬路朝他走過來。
石誠不自覺的壓低了帽簷,藏住面孔,就看到幾雙樣式各異的繡花鞋停在面前,一股濃烈的脂粉香味撲面而來。
為首的一名年紀稍長的女子和藹的彎下腰,問道:“小兄弟,你這煙怎麼賣的?”
“這個大亨煙是英國煙,稍貴,一塊二角錢一包,玉堂春哈德門都是八角錢一包。”石誠見這幾個女人是真的來買東西,倒也大方起來。
“行吧,給我來兩包玉堂春。”女人覺得價格適中,當即拍板。
石誠點點頭,開啟他的木箱拿煙。
“喲,你這還有花露水賣呀!”另外一個女人來了興趣,“拿一瓶我聞聞?”
石誠爽快的拿了一瓶給她,那女子接過花露水,卻一直是盯著石誠看,嘴邊扯開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拉了拉身邊的女子,悄聲說道:“芳姐,你看這個小兄弟,長得真俊!”
她這麼一說,惹得另外幾個女人一起圍攏過來,霎時就將這個不起眼的小攤子圍得水洩不通。
石誠尷尬的衝她們咧嘴笑了笑,一邊遞上芳姐要的香菸,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女人們的問話。
街邊駛來一輛黑色汽車,穩穩的停在對面成衣店的門口。
車門開啟,走下來一位長相標緻打扮洋氣的少女,她提起裙邊走到車門另一側,裡面的人一下車,她就緊緊摟住他的胳膊,兩人一起走入那間成衣店。
即使只是一個被圍攏在跟前的女人們擋去大半的背影,石誠也一眼認出了那個年輕軍官。每晚睡在枕邊的人,他怎麼可能認不出?
石誠的笑容凝結在臉上,他使勁眨了眨眼睛,從女人們的縫隙間朝外望著。
馬三小姐。
石誠扯了扯唇角,卻沒能笑得出來。
透過成衣店的玻璃門,可以從正面看到那人英氣逼人的臉,中年裁縫走過來,雙手奉上一套衣服,那位馬三小姐端著裙邊走過來,看著元清河穿上那套事先定做好的新西裝,她圍著他轉了三圈,不時伸手替他拉一拉衣角和袖口。
末了,她仰起臉,抱著他的手臂,滿懷期待的說了一句什麼,然後,石誠看到身材嬌小的女孩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在他耳垂處親了一口。
“哎,小兄弟、小兄弟?我說你這花露水到底是賣還是不賣啊?”
石誠回過神,把視線移回自己的客人身上。
“你這三瓶我要了,我先付六瓶的錢,你挑個時間把剩下的三瓶送到淮海路11號的世紀夜總會來,成不?”芳姐點燃一根香菸叼在嘴裡,拿出錢包爽快的付了錢。
“沒問題。”石誠接過錢,數也不數便揣進兜裡,“我這就回去給您取貨,明早保證送到。”
石誠壓低斗笠,將雙眼隱藏在陰影中,背起他的小木箱,在女人們的掩護下拄著柺杖一瘸一拐的走了。
直到這時,女人們才發現賣香菸的小兄弟右腿有殘疾,不由互相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唉,原來是個瘸子,可惜了這副漂亮的皮囊!”
儘管沒有追兵,卻似一場逃亡。
石誠拖著不靈便的右腿,身子劇烈的傾斜著,大幅度的搖擺,柺杖離了地面,他逃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拼命。終於,在拐進一個小巷子時,他跌倒了,小木箱甩出去很遠,東西撒了一地。
石誠慢慢爬起來,又重新慢慢的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