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後退了幾步說:“爸爸,難道當年我在爺爺的閣樓上,所見到的那幅畫像,也是來自於我的妄想?”
“是的,最近你是不是又看到了某幅相同或近似的畫像?”
居然給父親猜到了,林海只能乖乖地點了點頭。
父親繼續說下去:“最近你所看到的畫像,立刻刺激了你的神經,令你聯想到了小時候的經歷,而那些因妄想而產生的記憶,又重新浮現了出來,所以你才會產生閣樓裡有過畫像的錯覺。”
林海怔怔地說:“那真的是錯覺——或者說是妄想嗎?”
“對,你自己再仔細想想吧。我看你的臉色非常不好,這些天是不是遇到了某些事情?”
但這回林海使勁搖了搖頭:“不,沒什麼特別的事,這幾天可能有些著涼了吧。”
其實,林海並非不想告訴父親,而是怕父親非但不相信他的話,反而會出於職業習慣,認為兒子有可能神經錯亂,將他送到老單位治療去了。
林海的腦子裡已經亂成一團了,聽了剛才父親的一番話,他已經分不清那些是現實,那些是幻想了。本來他還想把左手掌心裡的字攤開父親看,但現在他緊緊地握住了拳頭,根本就不敢讓父親看到。
最後,林海只能匆匆辭別了父親,坐上了回市區的公車。他看著車窗外的遍地黃花,只覺得眼前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向何處去。
在車上晃悠了一個小時,剛剛開進市區的時候,他忽然想到了西洋美術館,聽說“聖路易博物館珍品展”明天就要結束了,也就是說瑪格麗特就要離開中國了,也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不,應該再去見她一面,見她最後一面!
幾秒鐘內,林海已下定了主意,他還要再去西洋美術館一次,去看油畫裡的瑪格麗特最後一眼。
他提前下了公車,在外面隨便吃了點東西,然後就趕往西洋美術館了。
夜色朦朧之際,林海來到了西洋美術館門口,閉館時間是晚上八點,留給他的時間還不到一個小時。
雖然一張門票要兩百塊錢,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買了一張,匆匆跑進了美術館大門。
這時的西洋美術館冷冷清清,幾乎見不到幾個人影,牆上掛著的畫像裡的人頭,看來要比參觀者的人頭還多。在這樣的環境中,林海只能放慢了腳步,安靜得可以聽清自己的喘氣聲。
草草地看過聖路易博物館的幾十幅畫,便直奔最裡面的珍品展覽室了,防盜門現在還敞開著,但再過一個鐘頭就要牢牢地關上了。
林海總覺得背後有某個影子在跟著他,但現在他顧不了那麼多了,他最想做的就是再看瑪格麗特一眼——不管她是現實存在還是妄想中的幻影。
他輕輕走進了展覽珍品的密室,這裡依然只有他一個人。在狹窄逼仄的空間裡,他只感到一股窒息與壓抑感,這讓他幾乎不敢睜開眼睛了。
但瑪格麗特的眼睛正在盯著他。
終於,林海向前方的牆壁上看去,只見十六世紀的油畫依然掛在那兒,他的視線正好撞在了瑪格麗特攝人心魄的眼睛裡。
面對著這幅四百多年前的油畫,林海完全沉浸了下來,靜靜地看著畫中的瑪格麗特。是的,她依然是那個樣子——黑色的長髮如瀑布般垂下,半透明的翡翠色眼睛顧盼生輝,嘴唇微微呡著,似乎是欲言又止,她究竟想對林海說什麼話呢?
不,她怎麼可能是幻影呢?怎麼可能是妄想呢?她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不過是生活在油畫的世界裡。
是的,畫裡的瑪格麗特是有生命的,而此刻她正在想什麼呢?
在這間美術館的密室裡,一股悠悠的氣息又散發了出來,緩緩地鑽進了林海的鼻孔。他只能屏住呼吸,又把頭往前湊了一點。瑪格麗特的眼神似乎有了些許的變化,她好像變得更加憂傷了,也更加含情脈脈,她一定有許多話想要向他傾訴。
他終於控制不住自己了,對著油畫輕聲地說:“你想要說什麼?請全都告訴我吧。”
忽然,林海彷彿聽到了瑪格麗特的回答......
她在說什麼?
彷彿有一把劍刺中了後心,他的眼皮緩緩落下,轉眼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他墜入了地獄。
不知沉睡了多久,林海終於又悠悠地醒了過來,痛苦地睜開雙眼,卻什麼都看不到,宛如在黑暗的海底。
是的,因為他聽到了持續不斷的滴水聲,那些涓涓的流水彷彿已將他淹沒。
自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