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馬血拼奪回關西營,至此羌人被除頭去尾已是強弩之末。
崇寧下旨巴蜀、鉅鹿、會稽等旱澇受災府郡減免賦稅三年休養生息,望仙台亦停止施工。歷經數月鏖戰,阜匪軍人心離散,驚恐中半戰半降,邵琰自盡殉城。
大劫過後,國中元氣尚待恢復,一切漸回常態。
安頓好朝中大小事務,崇臨辭去國相之職到靈山生活已有半年。雖然是同樣的所在,九年前卻溫馨得多,不似如今一片死寂。那時為了保命自請來此避世休養,沒想到才住不到兩個月,就從京城追來了位新賜封的少年太醫──自己想忘卻不能忘、唯一傾心相待的故人。
那人厭惡虛偽熱鬧的宮廷筵席,在一起聊天烤火便覺心滿意足。那人說要當他的主治太醫,毫不猶豫舍了天下人豔羨不得的狀元頭銜,還差點受廷杖而死。
那人號稱千古不遇的奇才,卻一直在幹蠢事。明明就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自己竟比他還傻,沒能察覺他的本心。
沒能,相信他。
掃雪一徑至觀門前,崇臨俯視蜿蜒曲折的狹長石階,漫蓋薄雪,直延伸入濃蔭深處。他有些疲累,咳了好一會兒,從懷裡掏出香袋湊到鼻端深吸幾口氣,靜待喘息平復。
如今自己依然活著,是因為他希望自己活著。但也只是活著而已,很神奇的,所有感覺都消失了。就像是撥出的白霧一樣輕飄飄的存在,什麼時候消散都不會難過留戀。只有香袋苦澀藥香長伴長隨,才時刻提醒他自己仍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下方山道突然響起輕微的嘎吱踩雪聲。想著許是李嬸送湯藥來了,卻見一個戴斗笠著素袍、身材頎長的男子踏雪而來。那人似也發現了他,抬頭之間四目相對。
精雅靈動的鳳眼,墨黑微赭、隨意綰束一側的長髮,俊秀得仿若妖魅般的容貌。
心一瞬停滯。
兩個人就這麼互相凝望,眼中只映出彼此。
崇臨丟開掃帚,大步疾跑奔下石階。腳下猛地滑了,也不去尋攀扶的東西,任由自己直直跌落下來,被迎入溫暖的懷抱。
那人緊擁著他滾在一旁山石上,生生當了肉墊,呲牙裂嘴直呼痛。輕撫他的頭,調戲道:「方才,我還以為是太上老君降了天仙下來。」
熟悉的聲音,思念的懷抱。
男人把臉埋在他肩頭苦笑:「想過千百次,卻沒想到是這麼疼的重逢啊。有些時日沒見,你怕不是沈了些?」
那人依舊口沒遮攔。不是鬼,也不是夢。是鬼是夢不會這麼氣人,氣到他連呼吸都揪著心的疼。
崇臨抱住身下之人哭不可抑,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像初生嬰兒一般嚎啕大哭,咚咚捶著男人的胸膛,指甲在他脖頸間抓出道道血痕。
「杜衡。」他顫抖著輕喚他的名字,不是對著無數夜晚所向的孤寂虛空,而是溫暖懷抱中緊擁的摯愛故人。
雕花窗欞紫漆剝落,有些微朽敗。風鑽進屋內,搖晃著油燈火苗閃爍跳躍,一室昏暗橘光。
臥榻幔帳依舊束起,杜衡輕啄著身下耳根都羞紅了的人兒,嘴邊噙著笑,不時在他頸側、耳垂咬上一口。
「你、玩夠沒有?」崇臨薄怒凝眉,哭腫的眼睛仍鼓得杏核一般,手指梳順著他披散微赭的長髮。
「就算大哥肯用假鴆酒保下你的命,也絕不會說出我在這裡,你怎麼知道的?」
杜衡溫熱的呼吸流連在唇畔,左手不規矩地伸入他的衣袍:「我聽說有人在靈山見到了神仙,是位美得不可方物的白衣仙人。住在靈山的仙人,我只見過一個。」
肌膚被微涼的手指撫過,崇臨脊背都竄上麻癢,不自覺洩出呻吟:「啊……你、你這人,倒是越來越……油嘴滑、舌……」
解下衣物裸裎相對,崇臨全身瑟瑟發抖,避著他的視線用手背擋住雙眼。杜衡拉過他的左手,吻上灼傷的傷疤。那疤痕已舊,顏色淺淡的揉成一小塊醜陋突起。舌尖沿著鎖骨一路舔吻到小腹,當摸上崇臨腰側時,突然被他緊緊扣住了手腕。
「我……」崇臨抑著喘息,咬了下唇偏過頭去,聲如蚊吶:「我不比你、熟諳煙花風月之事……你喜歡怎麼做,教我。」
杜衡聞言無奈笑起:「鬧彆扭吃醋不直著說,拐彎抹角做什麼?」
「我沒有……過去的,就算了。」崇臨邊說邊撫上他的鬢角,動作很溫柔,神情卻沒說的那麼大方,皺緊眉頭彷彿嚥了苦藥一般。
杜衡嘆口氣。原不打算對崇臨解釋八年間他所做的任何事,那些深重黑暗的一切